对不起。对不起,在白骨岗差点身死;对不起,本该化作黄土的人确硬是挺了下来;对不起,为了挺过那些黑暗把自己逼成了个疯子;对不起,把对帝王路的恨意迁怒到你身上;对不起,无法克制地伤了你;对不起,身不由己不能帮你;对不起,往后余生也难以守约终究成了疯子;对不起,若是以后幸见太平盛世,我也再难祝君一句,一如君愿。他有太多太多的话要说,太多太多的歉要道。可最后,他也只是挤出了三个字。其他的话语如同他的神智一般,悄悄地湮没在了昏黄的蜡烛光芒之中。季琅轻轻眨了下眼睛,那双有些光彩的眼眸又一头扎进了黑暗,映不出半点色彩。他轻轻动了动,又是疯子般的吼叫起来,下意识就想抬手攻击眼前的人。眼角撇到自己的长剑挂在墙上,心底无法遏制的凶性不断上涌,一点点吞噬着他本就所剩不多的神智。眼前的独孤去闲没有半点闪躲,他只是扳着季琅的肩膀,眼睛亦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的青年。所有的情绪都封缄在了那双通红的眼睛里,铁血少宰没有眼泪,他只能咬着牙,让痛楚在头脑心脏里不断叫嚣。疯了的季琅难以控制,又是习武之人,没多久就摆脱了压制。可这一次却是破天荒的没有不管不顾的冲向长剑,他浑浑噩噩地冲下了床,踉踉跄跄的走到墙边靠着。独孤去闲靠近一步,便抖一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极其紧张的状态。独孤去闲只当是这人又把他臆想成了什么,没有多在意,更是未注意到季琅身侧越捏越紧的双手。下一瞬,他突然挣动起来,改为面对着墙壁而站,不断地用额头撞击墙壁。他对别人狠心,对自己也是绝不手软,同刚才床榻上的癫狂想比,此时简直就是一门心思要把自己撞死。季琅的双唇,不断开合,只是他说话含含糊糊的,叫人听不大真切。那一句有一句的“不行……不能伤……”终是淹没在了不算平静的夜色里……又……被调戏琴声渺渺,飘香的纱裙在人群中闪现,少女的浅笑声宛若铃铛,活泼却又无处不在的撩动这人的心弦。媚眼如丝的舞娘着轻薄的纱裙,妖媚却又十分神秘,柔软的腰肢随着音律舞出魅人的舞步。台下笑声不断,早就座无虚席,里面除了盛安的权贵,更不乏一些爱琴爱曲之人,希望在今日较一较这南北琴音的高下。叶胤坐在台侧,纱帘垂下,隐约可见其后那位公子温润如玉的眉眼。一把古琴置于案上,他就这么端坐在一旁,不声不响,好像这纱帘外的纸醉金迷都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微微扬了扬头,掌管花楼的妈妈告诉他,那将同他共奏的玉生烟就在二楼的客房之中,一会儿便能见到。叶胤微微眯了眯眼睛,那眼神很古怪,不该是一个与世无争的温润琴师所拥有的。他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二楼的厢房,良久,他嘴角扬起了一个浅淡却又古怪的笑容外面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估计是哪个朝中的重臣到了,底下都是一片奉迎之声,直叫人酸掉牙。只是公孙琰实在是没空管那些吵闹声了,他五脏六腑都泛着血腥气,体内的妖力横冲直撞,加上他风寒久久不愈,脑子更是发昏。他有些吃力的撑着桌角,把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全部封在手心里。门外有脚步声传来,公孙琰有些吃力的撑起身子,把嘴角溢出的血丝拢在手心里,故作镇定的吸了几口气,堪堪把自己装成正常人的样子。蔺惘然开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便是这般景象,公孙琰立在旁,若有所思的想着些什么,脸色因为连日的风寒更显苍白,但总体看不出什么大的问题。她眼神暗了暗,有些不自然的偏过了头。她虽不是大夫,不懂医理,但她仍旧可以感知他人的气息。这人的气息分明十分微弱,可体内的灵气和妖气却是蓬勃的相争着,没有一刻宁息。这种古怪的伪装就这么横亘在她的面前,明明心知肚明,可就是没有办法拆穿。她暗暗绞紧手心,终是没有点破,“薛石来了,可以下去了。”公孙琰顿了顿,轻轻扬了扬嘴角,默不作声的将斗笠带上,遮住了本来的面容。蔺惘然挎上剑,跟着他的步子走了出去,“独孤大哥说季琅之事另有隐情,恐和当年蔺家覆灭一事有关”公孙琰脚步一顿,没有多余的言语。蔺家覆灭至今都是他们难言的一道伤疤,不管当年真相如何,起码微帝是亲口承认过,蔺家一事乃他的设计。此便是仇怨,血海深仇就算没有成为摧毁一人的执念,那也是心上一块难愈的伤疤,揭一次便可见其中可怖的血痕痛楚。如今旧事重提,怎会不惊起波澜?饶是当年经历过此事的独孤去闲、季琅都对其讳莫如深,更遑论当年真的在血泠峡的蔺微?公孙琰轻轻眨了眨眼睛,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