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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4章(第1页)

在陈操之眼里,慕容恪虽然用兵如神,但基本上可以认为是日薄西山了,并不构成强大威胁,世有陈操之,晋史已改变,但慕容恪的夭寿不能变,如果可能的话,慕容恪还应早夭两年——当晚,慕容恪在巩县署舍设宴款待陈操之、席宝诸人,席间也无他话,只是劝酒,夜深而散。次日上午,慕容恪命慕容令单请陈操之去相见,慕容恪踞坐胡床,手执一卷《左氏春秋》,对陈操之道:“陈使臣江左俊才,名传北国,十六岁时就曾在扬州中正考核中让庾希吐血发狂,呵呵,庾希也是易学名家,由此可见陈使臣易学造诣之深,本王想请教陈使臣一事,晋之五行次为金德,我大燕据有中原,承晋为水德如何?”慕容恪此问是对陈操之的严重考验,这分明是不把东晋朝廷放在眼里,陈操之若只顾气节勃然大怒发作起来,那就是不智,毕竟这里可是燕国的地盘,若曲意回答,那又被慕容恪所轻——陈操之心道:“慕容恪阴险得很哪,一见面就这么刁难我,看来我的五石散准备得很有必要。”当下一展折扇,风度翩翩的嵇康在行散,说道:“晋室固然衰微,但宗庙社稷尚存,犹据江东、淮南九州之地,燕国如何承继晋之五行?太原王何日挥军南下、立马吴山,那时才可承晋之五行。”慕容恪暗暗点头,这个陈操之果然不凡,不卑不亢,言辞犀利。慕容恪不理会陈操之言语里的讥讽,笑道:“既如此,我大燕应如何定五行次?”陈操之道:“我闻燕之王迹始自于震,《周易》有云‘震为青龙’,燕前都为龙城,龙为木德,岂非幽契之符?且石赵有中原,其都为邺,今皆为燕所有,赵为水德,燕承赵之水德为木德,此非天命乎!”心里道:“石赵和慕容燕都是短命朝代,且让你们承继去。”慕容恪细思陈操之所言,却觉句句在理,非通晓易理者不能言此,肃然起敬道:“陈使臣果然大才,慕容恪方才多有冒犯,还望陈使臣见谅。”慕容恪倒是很有雅量,一副知错能改、礼贤下士的样子,陈操之却不为所动,心道:“现在该给你下点药了。”谦虚道:“大王过奖了,若大王垂怜,肯放我等归国,则幸甚。”慕容恪微笑道:“天幸陈使臣至此,恪正要多多请教,岂肯轻易让两位使臣归去!”陈操之墨眉微皱,心道:“段钊受命去邺城教授的童谣应该传唱开了,燕国召慕容恪回都的诏旨也该快到了吧?我前日派去邺城的两名精悍军士也应该悄然渡过黄河了吧,待苻坚发现关于他身世的谣言自邺城起,自会恨极了慕容氏,秦、燕交兵在所难免,那时我应该可以从容脱身了。”又想:“我自北来,可谓权变假谲、机关算尽啊,巧者劳而智者忧,我何时能归江南?”童谣显威史评慕容恪能虚襟待物,咨询善道,量才处任,使人不逾位,因为陈操之是晋使,又是莫名其妙来到这里,慕容恪心有疑虑,所以出言试探陈操之,看陈操之如何应对,待发觉陈操之的确名不虚传、胸有锦绣,慕容恪当即改颜相向,对陈操之甚是礼敬,二人既论经史,亦谈时务,越谈越融会,期间慕容德进来将一封信呈给慕容恪,慕容恪就在陈操之面前展信观看,这是燕国派在长安的细作传回的晋使陈操之在秦国的相关消息,苻坚、王猛都想留陈操之在长安,陈操之坚决不肯——慕容恪阅信时,慕容德与陈操之交谈,问其弟子沈赤黔病情如何了?陈操之道:“痫疾乃终生不愈之疾,赤黔必须常年服五石散,经吾师稚川先生改良的五石散别无后患,只是服散后不能食热食,要饮冷酒,喜动不喜静,这或许是一弊。”慕容德笑道:“五石散价值不菲,这对贫寒之家固然难以承受,但吴兴沈氏乃江左富豪,岂在乎此哉!”陈操之道:“说起此事,在下想起一件趣闻,南渡世家服散者众,贵臣豪族多服石药,皆称石发,需行散,乃有病热者、非富贵者,亦云服石发热,时人多嫌其诈作富贵体,有一人于建康清溪门前卧,宛转称热,要人竞看,同伴怪之,报曰:‘我石发。’同伴人曰:‘君何时服石,今得石发?’曰:‘我昨市米中有石,食之今发’。”慕容德拊掌大笑,慕容恪亦笑,收起信件,说道:“吴人服散之风如此之盛!”陈操之道:“石赵乱世前,中原不也流行服散吗,如崔氏、裴氏这些中原大族至今也是服散的吧。”崔氏、裴氏、杜氏、韦氏是留在中原没有南渡的世家大族,慕容氏族对这些汉人大族刻意拉拢,以宗室贵女与这些汉人大族联姻,鲜卑贵族也以衣汉服、说汉语为荣,五十年后的北魏拓拔氏更是禁鲜卑语,一切照搬汉人制度,连鲜卑姓氏也改成汉人姓氏,全盘汉化,可见鲜卑人在文化上对汉人有强烈的自卑感——慕容恪点头道:“今之邺城,不但有汉人服散,胡人服散者亦不少,据闻服散后有爽然自忘、飘飘欲仙之感,但五石散能治痫疾,这倒是闻所未闻。”陈操之淡然道:“五石散本是治伤寒之散剂,不但可治伤寒,对诸多杂症皆有奇效,今人服散,舍本逐末、图虚名耳。”慕容德便道:“陈洗马师承葛仙师,医术精湛,我四兄近日旧疮复发,身体不佳,若陈洗马肯出手诊治,将酬以重谢。”陈操之官居太子洗马,慕容德以东晋官职相称,乃是对陈操之的礼敬。陈操之打量了身量奇高的慕容恪几眼,说道:“昔日旧疮恐非太原王的主要病因——”慕容恪闻言,双眉一耸,眼望陈操之,语气恭敬道:“请陈洗马为小王诊治。”慕容恪有隐疾,深以为忧,陈操之此言说中了他的心思,若陈操之真能治好他,那就是出万金酬谢也不为过。陈操之道:“在下并非行医之人,又且身无自由,如何有心情为大王治病。”慕容恪、慕容德兄弟对视一眼,都面露微笑,慕容恪道:“陈洗马在我燕国时不能为小王医治,日后归国岂不是更无缘请教。”慕容恪这是表明会遣返陈操之等人归国的,当然,不是即刻遣返,总要等他设法瓦解了秦晋联盟才行,所以他肯给陈操之这个承诺。陈操之面露微笑,说道:“太原王金口玉言,在下自当尽已所能为大王医治。”与慕容恪隔案对坐,为慕容恪搭脉,凝神久之,徐徐问:“大王近来饮食如何,莫非较往日食量更增?”慕容恪点头道:“陈洗马所言极是,恪食量增,身体反而消瘦,精神亦不佳。”陈操之问:“口渴尿多乎?”慕容恪神情肃然,应道:“是。”陈操之心道:“这分明就是糖尿病嘛,古称消渴之疾,但糖尿病并不能完全等同于消渴,是有区别的,这种病会导致阳痿。”说道:“此消渴之疾也,大王操劳过度,肾阴虚亏,脉象虚损,急需补益,《难经》云:‘损其肺者益其气,损其心者调其营卫,损其脾者调其饮食,适其寒温,损其肝者缓其中,损其肾者益其精,此治损之法也’,大王虚损在肝肾,服五石散当有立竿见影之功效,至于旧疮久不愈,这也是因为消渴之疾的缘故,消渴症状消失,旧疮亦寻复。”陈操之当即手书一方,有紫石英、白石英、赤石脂、石钟乳、石硫磺,以及其他一些辅助药物,陈操之这个五石散方子的确是经过改良的,把毒性大的礜石换下,替之以石硫磺,另外还有一些对糖尿病有点疗效的草药,慕容恪服用这种散剂,起先是会感到病情有所缓解,而且五石散有壮阳之效,对于年才四十开外、妻妾成群的慕容恪可谓久旱逢甘雨,自会认为陈操之医术如神,真正的病情会在半年后发作起来,也许慕容恪体质过人,但最多一年必然发作,那时将一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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