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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8章(第1页)

冉盛大步回来,说道:“小郎君,没看到有牧童儿,前边不远处倒有将军府的几个人,他们不会偷我们——”看到漠然冷艳的李静姝,冉盛睁大了眼睛,住了口。陈操之道:“小盛,你到柳林外等一会,我和这位——娘子说一会话就回城。”冉盛“噢”的一声,往柳林走了几步回头看了那女子一眼,心里好生疑惑,不知这女子从哪里钻出来的,莫非是水妖树精?不过的确很美,似乎比陆小娘子还美一些,当然,若是和润儿比那就差很多了。陈操之见冉盛进了柳林,开口道:“李氏娘子,教习竖笛乃是雅事,肯不肯教是心情的问题,你弄得这般势成水火有何必要,我与你又无仇怨。”李静姝眼里掠过一丝得意之色,心道:“陈操之,我就不信你没有一点忌惮。”说道:“往日无仇,现在有怨。”陈操之摇摇头,问:“你硬逼我教你竖笛,这样有趣吗?”李静姝道:“我觉得有趣,你教不教?”陈操之淡淡道:“那好,请告知桓郡公,备束脩礼,正式拜师,我有暇便来将军府传授你笛曲。”李静姝道:“这就对了嘛,你是有志于四方的男儿,何必与我一个亡国女子一般见识,本来很简单的事,教授竖笛而已,何必拒绝以致这么难堪。”她倒是教训起陈操之来了。陈操之不想和她多啰嗦,说道:“取我衣物来。”李静姝回头唤了一声:“青衣。”便有一个婢女拎着一个包袱快步从柳林出来,将包袱放在卧牛石上,又退了回去,而这李静姝却还不走。陈操之问:“你要看我更衣?”李静姝反问:“有特异之处吗?”陈操之眼露轻蔑之色,扯开围腰的白纻布巾,展露父母之形、清白之体——那李静姝就在陈操之扯去布巾的一刹那,转过身去,脸微微的红了,秀挺的鼻子皱了皱,脚下越走越快,转眼消失在柳林中。陈操之穿上马裤,披上细葛大袖衫,叫冉盛来换衣,冉盛奇道:“这衣裳怎么又找到了,是被那白衣女子给藏起来的?”陈操之墨眉蹙起,说道:“真是洗个澡也不得安宁!”回到姑孰城,天色已昏黑,陈操之径直去见谢玄,说了方才之事,谢玄既惊且笑,说道:“这真是小人女子啊,远之则怨,子重麻烦不小。”陈操之问:“阿遏以为我应该断然拒绝?”谢玄道:“很麻烦的事,断然拒绝也不妥,那李静姝动辄说她国破家亡、苟活于人世,行事难以常理测之,她若常在桓温面前诽谤你,桓温就算不信,对你印象也会不佳——拜师就拜师吧,不即不离,淡然应对,过个一两年去别处任职就是了。”陈操之摇头道:“真是莫名其妙啊,惹不起还躲不起。”谢玄道:“也不用太在意,不过一小妾而已,又能把你怎么样!关键还在于你自己,昔日先贤柳下惠——”陈操之赶紧道:“好了好了,不用勉励我,告辞告辞。”谢玄哈哈大笑。五月十二的夜晚,若是晴朗天气,现在半轮月亮已经出来,可今夜却是云层低垂,不见半点月光和星光,没有风,不闻凤凰山桐叶萧瑟之声,今夜必有大暴雨。陈操之缓步回住处,冉盛牵着两匹马跟在后面,还没到寓所大门,冉盛突然大叫起来:“荆叔——荆叔来了!”拽着两匹马飞奔过去。大门前那个正朝这边的张望的独臂老人也欣喜地叫了一声:“小盛——”甩开独臂健步迎来。冉盛将手中缰绳一丢,将荆奴的右臂紧紧拉住,兴高采烈,连声道:“荆叔刚到的吗?我和小郎君出城泅水去了,荆叔,我敢泅水了——”冉盛自记事起便与老仆荆奴相依为命,名虽主仆,情似祖孙,冉盛没想到荆奴会来,喜出望外。荆奴捏着冉盛的臂膀,结实得像铁砣,小主公愈发壮实了,荆奴欢喜得老眼溢出浊泪,见陈操之走过来,便叫了一声:“小郎君——”松开冉盛的臂膀,要向陈操之行礼。陈操之赶紧扶住道:“荆叔辛苦了——”寓所里快步奔出一人,喜道:“小郎君,我也来了。”来人额短唇厚,相貌朴拙,正是来德。来德是陈操之自幼的玩伴,来德去年与青枝结婚后今年没能随陈操之来建康,陈操之还常常想念来德呢,这时见到,自是分外高兴。来震、阿柱也来拜见小郎君,还有四名腰佩短刀的精壮汉子也一齐向陈操之见礼,一问才知这四人是钱唐陈氏的部曲私兵,陈家坞现已拥有四十名私兵,都是荆奴训练出来的。陈操之入厅中坐定,问知来德、荆奴、阿柱和四名陈氏私兵是上月十一日从钱唐动身的,本月初七赶到建康,初八便启程来姑孰,带来了五斤黄金和五十万钱,还有族长陈咸和丁幼微给陈郎君的信,宗之、润儿也有信写给丑叔。陈操之先看四伯父陈咸的信,陈咸在信里说了朝廷赐明圣湖和二十荫户的事,又说了陈家坞各种产业发展的情况,老族长欣喜之情溢于笔端——嫂子丁幼微的信很长,洋洋万言,巨细不遗,把陈家坞的事一一写到,对陈操之与陆葳蕤的事关心备至,陈操之看着信,心里一片温馨,仿佛嫂子丁幼微就扶膝跪坐在他面前娓娓絮语,眼神亲切、言语温柔——宗之的信主要是向丑叔汇报他这数月来的读书情况,他已经在读《小戴礼记》,宗之觉得不必去徐氏草堂求学,丑叔留下的读书笔记很详尽,他每有疑问都能在丑叔的读书笔记中找到答案——陈操之心想:“出外求学亦是交友,明年应该可以让宗之去吴郡游学了,宗之过于沉默拘谨了。”润儿的信最有趣,她说读书之事阿兄已经写了,她不重复,反正阿兄读的书她也都读了,她只写娘亲教她箜篌和绘画之事、写登九曜山的事、写泛舟明圣湖的事,随信还有一幅润儿画的《狸猫图》,笔致虽稚嫩,但极有情趣,这未来的吴郡惊变陈操之看信时,冉盛就在一边问,老族长有没有问起他?少主母有没有问起他?润儿小娘子有没有问起他?冉盛把钱唐陈家坞当作自己的家。陈操之道:“我嫂子和润儿都问起了你,我嫂子还赞你的《曹全碑》体隶书写得不错呢,润儿自然是要问你的学业的,小盛你自己看,这是润儿的信——”又把嫂子丁幼微的信递给小婵看。冉盛喜滋滋接过润儿的信笺,一个字一个字看下去,润儿小娘子的《曹全碑》体写得真好看,冉盛佩服得不得了,对于润儿在信里问他有没有每日读书习字,冉盛又感惭愧,他现在常去子城与西府军士比力气、赛箭术,这读书习字嘛要小郎君督促才记得——独臂荆奴跪坐在一边看着冉盛读信,紫疤纵横的脸上露出欣喜之意,心道:“小主公认得这么多字了,可算是文武双全了吧,我荆奴总算没有负主公所托,保住了主公的这点骨血,小主公现已十六岁,长大成人了,而且知书识字,我应该把主公的事告诉他了。”想到那血腥悲惨的往事从此要压在身体雄壮而心思犹稚嫩单纯的冉盛头上,荆奴实为不忍,他本可以把那些血海深仇埋在心底,让冉盛在陈家坞过安稳的日子,然而每当风雨之夜,他的断臂就会愀然疼痛,十年前的往事就像血潮一般冲击着他,黑暗中有无数亡魂向他哀嚎,让他喘不过气来——而此时,荆奴的独臂就又开始作痛,他觉得必须要把那些事向冉盛交待清楚,他今年已五十八岁,一旦身死,冉盛身世的秘密就再无人知晓了,作为孔门十二贤之一的冉雍的后人,怎能如此苟且偷生!荆奴觉得自己再也耐不住了,他等了十年,小主公已经长大了,而且现在小主公随操之小郎君到西府,机会绝好,小主公应该从军历练,不能仅仅是做操之小郎君的侍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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