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太太怔住了。这里面的弯弯绕她懂,徐老尚书当年结亲平江伯府就被同僚嘲笑过,不过徐老尚书当时已是正二品部堂,撑得住些许异议,于星诚不同,他才四品,想要上升,当然要更为爱惜羽毛。徐大太太为难了:“——那你妹妹怎么办?”徐尚宣道:“把我岳父之前不知道的事告诉她,让她自己去说得了,不过,这一回是这样,下回怎么样,那可不知道。”徐大太太忙道:“什么意思?”“就是隆昌侯如果有事,我岳父多半还照参的意思。”徐尚宣说渴了,又灌水喝。徐大太太听了发急,又见徐尚宣好像事不关己似的,终于忍不住轻轻责怪了他一下:“你也不心疼心疼你妹妹,那可是你亲妹妹。”“大妹妹这么本事,用得着我心疼嘛。”徐尚宣直截了当地道,“要说心疼,我还心疼方寒霄呢,他够倒霉的。”他是望月的哥哥不错,但也是个男人,在这样问题上会不由代入到男人的立场上,从这个角度来说,他难免会对方寒霄产生同情。徐大太太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道:“你真是,你这胳膊肘怎么老往外拐。”“娘,你可别说我了,我要在家,绝不能叫你们把这糊涂事办出来。”徐尚宣说着,他也头疼,问徐大太太:“娘,你给我找了这么两个妹夫,我以后怎么打交道啊?对了,他们京里遇见,没打起来过吧?”“没有,没有,你说什么呢。”徐大太太回答完,又不死心地道,“你真不能替你妹妹去解释一下?”“能。”徐尚宣笑了,旋即道,“不过,要是我岳父烦我了,从此不许我跟着他,那可不是我的错,我去把你媳妇接回来,以后就在家里吧。这么着也不错,我正好歇一歇。”徐大太太可没法这么觉得,儿子这一歇,之前的功夫岂不又要付诸流水了?忙道:“算了,你不去就不去。”徐尚宣一回来就说了这许多话,是真累了,打了个哈欠,随口回了一句:“娘,你少担心了,凭什么就该着我们去上赶着,大妹夫不是没长腿,他自己不会去于家问啊,还得我上门去给他解释,切。”徐大太太一听:“也是。”今天天色太晚了,隔日一早,就忙打发人给女儿把这个信送了过去。**又隔一日。隆昌侯府。岑夫人低声嘱咐着儿子:“别的都不要紧,你这一去,务必探清楚了,于星诚手里到底有没有实证,这件事是不是真的只是巧合。”岑永春略有些不以为然:“母亲,他若有,还不早在弹章里写明白了。”岑夫人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岑永春有口无心地应着:“好了,我知道了。”他出门上车,往于家而去。于星诚昨日已经面过君,得了几天假期,照理,他今日该在家的。他确实在,正坐在书房阔大的书案后面,听到小厮在帘外报岑永春上门拜访的消息,随口道:“我这里有客,叫他等一会儿。”小厮应声去了。岑永春有些纳闷,他觉得他出门不算晚,不知谁还抢在了他头里,问小厮,小厮并不说,他没法,只好被引去花厅里暂时呆着喝茶。于星诚不是托词,他的书房里确实有客。外面重新安静下来,于星诚向着立在他书案侧边的高大青年微微一笑,声音压得低低地道:“镇海,到我面前也要修闭口禅吗?”方寒霄回以一笑,眉朗目清,并没有停下取用纸笔的动作。于星诚的笑意便又转为赞许了,他去年才做了四十岁的生辰,正是年富力强之时,虽则大半年的奔波在他身上也留下了辛劳的痕迹,但他看上去仍然有很好的风度,他的声音也低缓而沉厚。“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你这样谨慎,很好。”于星诚于宪台,出身湖广诗礼大族,经科考登庙堂,先入翰林后转科道,如徐尚宣所说,一路走的都是最正统的文官路子。不但正,他还纯。明面上,他不倾向于任何一藩,于立储问题上没有任何私人立场,暗地里,也是。属于有时候会让皇帝头疼,但大多数情况下会愿意用也放心用的那种忠纯笃实之臣。不过,这不表示他就是个没有立场的人。纯臣眼里,有嫡立嫡,无嫡立长,过继,也应当遵循这个法理。这是太祖立国时定下的规矩,也是儒家门生奉行的圣言。于星诚没有把这个立场表露出来过,他是个谨慎的人,并不喜欢在局势未明前,早早冲到皇帝面前去呐喊上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