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阴曹地府吗?浑身上下轻飘飘的,之前那阵痛楚已全然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四肢百骸中的轻盈与难以言喻的舒畅。我顺流而下,入了江中。麻木的仰望着水面,能看见几缕隐隐绰绰的月光与纷乱打落在江面上肆意飞舞的夜雨。脑子有些混沌。过去的往事,在脑海中混剪浮沉,好不清晰。我,在哪儿?直到看见身下的蛟尾,我瞪大了双眼——原本的蟒尾长大了数倍,似乎像是开了灵智,在水中灵活异常。青色鳞甲如碧玉隐着温润白光披散在身下。小心翼翼的伸手抚向蛟尾,忽见原本洁净的指尖长出了尖锐的利爪和趾蹼。惊的我张大了嘴。不经意间,呼出一口气,却发现竟能在水中呼吸自如。一束月光穿透江面,胧在我的周身,为我镀上了一层淡淡白芒。这……便是传说中的蛟吗?略略提气,惊觉气息走势已与从前浑然不同。轻轻摆尾,巨大的身躯在水下游动,朦胧之间,从水下的倒影中我看到自己的头上已然催生一角。过去的记忆在此刻逐渐清晰明了起来。我……成功了?不信邪般的双手一旋,水中便掀起一阵漩涡。长尾一摆,江底动荡不已。周遭盘旋的小鱼小虾纷纷抓地抱石,才能稳住身形不被江流冲走。心中自然喜不胜收,我修炼近千载终于渡劫化蛟!最重要的是……神女临世,万物生!——小道士,你等着我!如此这般想着,一个回旋催动灵力奋力往回游去。相比蟒来说,蛟的水下视力、听觉都更敏锐,就连游动速度都更快速。心中想着能救活小道士,便更喜不自胜,如此不住的在江中翻腾、回旋。时不时的上下浮潜,面门时而享受着暴雨的侵袭,又不时潜入江底,扭动身躯,摆尾旋身。肆意畅快。一声声笑声如银铃般穿透江面,与暴雨形成铮鸣。只是欢愉的情绪没有持续多久,一颗心渐渐冷却后又跌入谷底。明明……小道士的尸身,我以术封在此处了啊……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在河流与江海中回旋,找寻。可是……没有他的踪迹,连一丝气息都没有。难道……神女临世,万物生——是假的吗……?不会的,我用力甩了甩头。再找找,一定还在。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我微微喘着气,头顶露出江面开始一声声呼唤着:“小道士——小道士——你在哪儿?”没有人回应,唯有那下个不停的雨,将我一头一脸全部打湿。渐渐,我的声音逐渐带着哭腔:“小道士……你……”“你到底在哪儿……?”我的眼泪混在雨中,心底的无助、彷徨与失落交织在一处。片刻后,开始捂着脸在江面抽泣着,心中竟是缺了最重要的那一人。哭的累了,我随波逐流般背靠在一块礁石边。伸手擦去眼泪,爬上礁石,旋身化作人身。迎着夜风,长发飞舞。双眼无神,面无表情。心中忽生一念,难道要等天宫的人来册封我吗?是不是只有真正成了神女,才能复活小道士吗?是了是了,如今的我还没有编制呢……只能自我安慰着,索性盘腿坐在礁石上,开始望月吐纳生息,镇定心神。静静等待着天宫来人。-----卯时三刻。阴沉的云层中探出一丝朝阳的前绪。我正闭着眼,在风雨中宛如磐石。随着一夜的化形,礁石上满是我褪下的蛟皮。此刻我已脱胎换骨,眉心生出月白色独角,身着月色广袖长衫。蛟尾亦幻化出了双足。双手不时变幻出多种手诀。耳朵一动,轻轻张口道:“阁下到来,不现身一叙吗?”言毕,我缓缓站起立直身子,目光紧盯着礁石四周的江面。江面的波涛汹涌,起伏下有什么在涌动,仿佛一锅烧热的沸水。背后忽然一阵恶寒。腾空跃起,只见礁石一圈的江面下竟冒出了手持三叉戟的数十鲛人!为首鲛人见我悬于半空,开口讥讽:“不过一野蛟,还不束手就擒?!”根本不给我任何开口的机会,便举着三叉戟直刺我的面门。如此,我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右手一旋唤出一把长柄冰刀,入手握紧后反手抵上那鲛人的三叉戟。没想到这鲛人力气竟大的很,我暗暗提气憋住,可仍感到十分失力。如此,双足又变回蛟尾缠于礁石之上。另几个鲛人见状,与其配合十分默契,纷纷提起三叉戟催动灵力将我的蛟尾钉穿在礁石上。撕心裂肺的疼,生生活剐一般的痛楚令我顿时红了眼,獠牙暴起,故意往后一躺,引得另一侧鲛人往前探来……我的人面顿时化作蛟龙头颅,将那鲛人卷紧,一口咬住他的脖颈,猛吸一口!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他颤抖的身躯很快僵直、没了动静,我立刻张口松开他。忽瞥见自己新修成的蛟尾,那么美的一条尾巴,还是小道士以命挡劫替我换来的,竟被他们作贱的血肉横翻。心中恨意暴起,周身感到一阵滚烫。顿时江上风雨加剧,此处离入海口很近,咸腥的海风伴着雨一阵阵席卷而来。那个鲛人身死后,其他鲛人好似被触动了什么开关。又是纷纷悲鸣,又是疯狂向我围攻过来。我实在无法,只能化出原形潜入江底波涛中,趁其不备,卷住落单的鲛人直接吞入腹中。如此一来,鲛人血香霎时飘散在这片江域上。为首鲛人见状不妙,双手结印,拍向江面,以此处中心点向着四周扩散冰封。他想冻住我?!我迅速摆动长尾,企图逃离冰冻的范围,可这完全是徒劳。说来也奇怪,当冰层缠上我的瞬间它忽然又化作江水。我四下看了看,发现自己的丹田处散出隐隐蓝光。咦?难道是吃了几个鲛人,这鲛人法术便对我无效了吗?嘴角扯出一抹冷笑。好,甚好。腰身婉转,立刻恢复半人半蛟的形态。右手冰刃再次凝结在手,迅速调转方向,蛇形潜游过去杀了个回马枪。——今日,可是你们这群废物找死。那鲛人连连后退,望着江面下的波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就在这几瞬错愕之间,我从江面下疾速跃起,冰刃由下至上削去了他的半边身体。惊恐的表情仍旧停在他的脸上,可他只剩了半个脑袋。他的血好香,我紧紧缠住他的半具身体,咧开嘴一口连皮带肉的咀嚼起来。雨水混着血水,遮天蔽日间,此处好似成了修罗地狱。一旁剩下的两个鲛人,见状已吓破了胆,扭头潜入入海口内。冰层随即化开,江面上漂浮起大片鲛人血与肉沫油脂,引得不少妖物蠢蠢欲动。我仰头厉声嘶鸣一声,周遭立刻恢复寂静。传闻中,鲛人极为滋补,鲛人血可愈百病。看来果真不假,我的蛟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长出血肉。我知道,一定还有下一波。我就在这里等着。看究竟是谁,要我的性命。-----三个时辰之前。南海龙宫。南海龙王敖钦正端坐在爱妃泉瑶的瑶光阁中,面容严肃的与她商量着什么。敖钦面上无须,看上去三十年岁上下,生的俊逸非常、英武不凡。他是四海龙王中法力最强且最会玩弄权术的龙王之一,亦是与天宫关系最为紧密的一位龙王。“毓曦之事,不容有失。就是绑,也要将她绑上天宫。”敖钦面无表情的命令道。泉瑶沉默着点头不语。他此刻正等着龟丞相备好车驾,今日是要出门布雨的日子,可千万不能误了时辰。刚准备开口唤龟丞相。只见龟丞相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跌跌撞撞一跤摔进了门。“如此冒冒失失,何事惊慌?”敖钦本就憋着一肚子火,立刻沉着脸指着龟丞相训斥道。龙王大人的性子不好,亲近之人都知道。“启,启禀龙王大人。”龟丞相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小心翼翼的答道:“江上,走蛟了。”闻言,敖钦并不以为然,可龟丞相的下一句话令他如坠冰窟。“已下了三个时辰的雨了。”龟丞相说罢都不敢抬头,他知道完了。这施云布雨皆有定数,背后皆有无数因果。多一场雨,少一场雨会影响多少人间诸事,谁也说不清。只是,今日这事,要说敖钦能逃过天宫的责难,确实是有些难办了……敖钦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开口,谨慎措辞了下:“是哪条蛟?”龟丞相这才抬起头,继续擦了擦汗,一脸苦相:“启禀龙王大人,不是我们记录在册的蛟。”敖钦深吸一口气:“我不管这是哪里的蛟,先抓回来。施云布雨皆有定数,现下乱了时辰,定是要拿下问罪的。”化蛟后若有大机缘的会由天宫来人进行册封。若是天宫不来人,那便由属地龙宫收编入册。这几日,未见天相官告知会有新蛟诞生,看来就是一修行化劫的野蛟罢了。只是万万没想到,这不知天盖地厚的东西刚化劫就不知收敛神力,竟闯下如此弥天大祸。“让鲛人军去吧,直接带到我跟前。”“遵旨!”鲛人军是一支守护南海龙宫的水族军队,因其忠诚勇猛,被视为龙王的禁卫军。其中另一层原因,则是因为泉妃乃是鲛人公主。她在龙宫后妃中艳压群芳,如此她身边的族人同样鸡犬升天,嚣张异常。鲛人军接到旨意便立刻集结出发,点了数十人便朝着江海交界处游去,威风凛凛,搅动着龙宫风云。只是谁都没想到,鲛人军居然几乎全军覆没!,!……三个时辰后。这下根本不用龟丞相通报,捡回一条命的几个鲛人踉踉跄跄的跑回来,滑跪于敖钦面前,添油加醋的将青懿败坏的犹如杀人狂魔,更是将他们几乎屠戮殆尽。要知道打狗还要看着人,天下谁不知道鲛人军乃是龙王禁卫军,这摆明就是在打敖钦的脸。敖钦怒意直冲脑门,可善于玩弄权术的他并不是善茬,他阴鹜的眼中迸发出浓烈的杀意:“酒囊饭袋。”“龙宫从不留无用之人。”“杀。”于是,这两个鲛人被拖至殿外。很快,一阵鲛人血香飘了进来。“取锁仙链来……去,让磬臣来见我。”龟丞相领命告退。敖钦乃应龙化身,他有一至亲兄弟则是烛龙化身。那兄弟烛龙仅有一独子,名唤白磬臣,其亦是敖钦子侄辈中的佼佼者。相比于大公子计蒙来说,敖钦更欣赏白磬臣,事事都带着他,与之更为亲近。龙宫中更有言者传,未来敖钦是要将大位传于白公子的。要说那白公子,平日杀伐决断,不苟言笑。虽生的一副好样貌且术法高强,却孤僻的很。不多时,龟丞相双手奉一金丝楠木宝盒前来。敖钦此去,仅携龟丞相与白磬臣二人。他刚出宫便化作龙形,白磬臣同样化作烛龙真身紧随其后,利爪抓起龟丞相。后者将脑袋和小短腿紧缩进坚硬龟甲中,与之同行,双手紧紧抱着那金丝楠木宝盒。全速前行约莫一个时辰,敖钦便嗅到一股子浓重的鲛人血香。他旋身出水,化为人形。白磬臣与龟丞相则以真身盘踞在波涛之中,等待机会奇袭。只见一十四五岁少女盘坐在礁石之上,身着月色广袖长裙,江风吹起她的墨色长发,而丹田处隐隐透出蓝光,额上已生一角,眉尾显出鲛人鳞。她的脸上、身上都喷溅着鲛人血,妖冶异常。可双眸却出奇平淡的凝视着敖钦。不喜不悲。敖钦乍见只是一幼蛟,心底松了一口气,却又见其形状异常,又警惕起来。“何人在此,速速报上名来!”-----我望着他,淡淡道:“我名唤青懿,今日得大机缘化蛟。”“所以,就是你要杀我吗?”“一派胡言!”敖钦大手一挥,自报家门起来:“吾乃南海龙王敖钦,杀你个小姑娘要做甚?!”“今日你化蛟烂使神力,误了今日施雨的时辰,已触犯天规。此为罪一。”“你屠我数十近卫鲛人,此为罪二。”“今日,你必须随我回宫受罚!”闻言,我怒极反笑。“化蛟机缘乃是天定,何来我误你施雨一说。你的近卫鲛人要杀我,难道我要束手就擒吗?敖钦,要杀便杀,何须多言?!”我的双目血红,冰刃在握,直指敖钦,杀气外泄。杀鲛人也是杀,杀龙也是杀。有何不同?我还要等天宫册封,如何能随他回什么南海龙宫!?若我等不来册封……那么小道士和此地诸多性命,又该如何是好……定了定心神。总之,今日。绝不能随他去!(记得加书架,小手点点评分!感恩!):()蛟妾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