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得快,然而也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便听到了孟璇的声音:“祖母,这家医馆不错的,您不是阴雨天腿老疼么,反正出来进香也顺路,来请大夫看看也挺好。”命妇出门,阵仗自不会小,乌泱泱一大群人已至门口,堵住了他的去路。孟老夫人一眼看见厅中的一片狼藉以及还未来得及完全整理好仪态的楚怀婵,孟璇却第一眼看见了香炉旁的薛敬仪。她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打量了两三次,全装作不认识他,对楚怀婵笑了声:“二嫂怎么在这儿?还作这副打扮?”时夏刚从地上爬起来,见她这不怀好意的问话,便知这位二姑娘前几日的谦逊有礼都是装出来骗楚怀婵那把好琴的,现下总算是露了真面目,顿时心头火气,气势汹汹地往楚怀婵身前一站,怒斥道:“来抓药犯了哪条王法家规了?值得二姑娘一来便这般质问二少夫人?”孟璇气得一口气噎住,还未出声,却听孟老夫人将龙头拐重重一拄:“掌嘴。”时夏怔了一小会儿,也知自个儿确实做错,孟璇再无礼,毕竟也是主子,哪有丫鬟这么和主子说话的,但毕竟委屈,鼻子一酸,低低应了声“是”。这家医馆的主人原本候在后头,只按当日东家的吩咐拿钱办事,但如今一看孟老夫人这命妇仪仗,宣府这地儿的命妇,除了那位后头搬来的西平侯夫人,便只这么一个武安伯夫人,再见这位老夫人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明白过来招惹上□□烦了,三魂六魄齐丢,吓得最后一魄都快升天,只得捂紧了嘴,招呼两个小童一并从后院翻墙逃了。楚怀婵听得后边门帘倏地放下的声音,余光淡淡扫了一眼,又睨了孟璇一眼,虽还不明白自个儿哪又惹得这人不痛快了,但已是明白过来这出戏的始末,顿时觉得连骂她一句“蠢材”都是玷污这二字了。她握住时夏正准备抬起往自个儿脸上招呼的手,淡淡道:“老祖宗明鉴,这丫头是我的陪嫁丫鬟,虽说随我嫁过来便属夫家了,但毕竟从前在娘家时,连我爹娘都不曾苛待过分毫……”她没说完后半截话,微微看了眼薛敬仪,薛敬仪也觉撞破这等高门大户内宅里的龌龊事很是尴尬,连脑仁儿都一阵一阵地疼,干脆转了个身朝向东墙,强行将自己塞进了墙角,试图让在场众人当自个儿全然不存在。天知道他只是觉得这琴当日淋了雨音色如何都不复当初,准备带去琴店试试能否修复,哪知在半道见到了国公府的车马,他本也没太在意,但他抄近道过来,如今想来这家医馆兴许便是特地为孟老夫人留的门,大门敞开,这条巷子里又实在是寂静没什么人声,他路过时不经意间听得里边的动静,发觉形势不对便出了手,他敢对天发誓他动手前压根不知这醉汉前头的女子到底是谁。等发觉此人见他躲闪,他才多看了眼,认出是那晚和孟璟同行的人,又想到回国公府压根不是这条路,瞬间便明白过来一二。薛家不过是如今没落,从前也是深宅高院,他并不是没见过这等腌臜事,便好心出口提醒了她一句,为避嫌自个儿也打算迅疾撤退,哪知孟璇这蠢材来得这般快。天知道整件事里别的都是早有预谋,独独他这儿真全是巧合。就他最无辜好吗!!!他今日出门一定是忘看老皇历了!偏生这会儿这位武安伯夫人带的人将大门全堵死了,他还出不去,他对着墙角深深叹了口气,试图装死。孟老夫人却压根儿只看见了地上躺着的醉汉和他跟前形容凌乱的楚怀婵,没发觉此地还有外人,打定主意要先教训这翻了天的丫鬟,冷冷地盯了时夏一眼。时夏抬手准备动作,楚怀婵却用力握住了她的手,她方才倒地时本就受了伤,这会儿手心还带着血,时夏怕弄疼她,也不敢挣扎,一时场面有些僵持不下。楚怀婵抬眼看向孟老夫人,手半点没松,两相对峙,谁也不肯让步。半炷香功夫过去,孟老夫人终是觉得这小辈太不给她面子,她又不是偏心不打算教训孟璇失礼,但高门大户里怎能容一个小丫鬟如此放肆,自然要先教训下人再说主子的不是,于是开了口:“下人要有下人的规矩。”楚怀婵往前站了一步,将时夏护在身后,微微笑了笑:“倘若我今日就是不允呢?”孟老夫人一口气噎住,一句“来人”还没喊出口,忽听背后有动静,不由得转身看过去,门口众人自动让出一条缝来,尔后便有三团圆滚滚地滚了进来,在地上遛了几圈才消停下来,最终停在孟璇脚下,正是医馆大夫和那两名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