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烦恼丝,丝丝落地。裴修年闭上眼,双手合十。一天到晚这么多草莓,给谁看呢。三声钟响结束时,白芷三人已经从小木屋出来往山上走。这一路上去,走的是台阶。虽然也难爬,却比走没有路的山间轻松许多。到达钟鸣寺院门外时,雪下得更大了,风冷得像在刮刀子。寺内燃着香烛,香火气袅袅飘散在冷冷空气里。一行身穿僧袍的僧人从里面出来,为首的手里捧着一卷鞭炮,后面的托着香烛黄色纸。他们捧着这些东西围绕着寺门外的香炉一边转圈一边诵经祈福,香烛黄纸鞭炮都被点燃。原本寂寥的山间一阵噼里啪啦的轰响,火光不断闪耀炸裂,将那一方天地照得闪亮。好像一切已成定局。白芷说不上心里什么感觉,跟傅玄西和郑星野继续往里走。钟鸣寺有好几百年的历史,内有很多大殿,香火很旺,一进寺门就能看见前院被两排香烛架的烛火照得通亮。即使此刻风雪翻飞,烛火摇曳,也丝毫不减旺盛之气。院内的参天大树上挂着很多红色的祈福带,随风不断飘摇。一直往里走,迈步上台阶,大步跨门槛。每一间大殿、每一处院子都是烛火通明。有僧人在一旁随时候着,等烛火被风雪熄灭,便重新点上。最后,在大雄宝殿门外的香烛架前,他们看见裴光。那个对裴修年忠心耿耿、生死相随、不懂情爱的男人,眼眶泛红,手持明火,弯腰点燃一支又一支红烛。他的身形依然高大,背影依然宽阔,只是比之从前,好像少了些什么。是一种信念,还是往后余生的意义?世上没人比裴光更“爱”裴修年。无关于任何一种情,是一种在年深月久的浸染里,融入骨髓,变成本能,至深的信任和追随。三人默契地立在原地没有上前。裴光转身,抬头,透过漫天风雪看见寺庙檐下站着的三人时,也并没有任何觉得意外的表情。好像,早知道他们要来,是意料之中的事。他迈着坚定的步伐朝他们走来,语气很平静:“等你们很久了。”这样笃定,是因为——“先生说你们一定会来,叫我在这里等。”看,他机关算尽的最后一算,也如此精准。他们被领到会客寝屋,裴光请他们坐下,替他们倒了热茶。“先生说,三位久经霜雪,让我准备热茶等候,斋饭也一并备好,若不嫌弃,稍后可去饭堂享用。”“先生还说,叫我配合帮忙办理一切股份转让事宜,务必让几位安心。”“先生也说,从此后他遁入空门,法号了悟,尘事已与他无关,所以就不见几位了。”白芷是最先提出问题的人:“为什么是钟鸣寺?”她觉得,隐隐约约中,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裴光别开泛红的眼眶,语气里满是遗憾:“因为,先生曾于此处跟此生唯一挚爱一同拜过佛。”“他要、在记忆最深刻的地方、永远去忘记。”白芷捧着热茶杯,却觉得冷。她眨了下眼,喃喃道:“可是,为什么会赠送股份给我呢?”这个问题,在小木屋里她就问过傅玄西和郑星野,他们对视一眼后,默契地说不知道。所以,她决定要上山来问问看。裴光看了眼傅玄西和郑星野,对上他们的眼神,他明白,并没有仔细回答。只模糊道:“因为你很像先生挚爱的故人,对你做了那些事,先生觉得很抱歉,是一种补偿。”“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裴光从蒲团上起身,准备离去。推门之前,他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先生说,他从没想过伤害你,祝你以后、永远幸福。”房门吱一声响,打开后又关上。裴光的脚步声渐渐远了。白芷陷入了迷茫里。-他们是当天晚上下的山,裴光开车相送,一路沉默。白芷打了电话给阿婆报平安,说今天有朋友聚会,晚上不回去。她心里有些乱,有些事情,感觉很重要,但是还没有搞清楚,不知道回去怎么面对阿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