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个妙剑斋宗师,难道还会缺银子?”屏风后面传来陈新年的声音。随后他迈步走出,抛给墨清尘一个钱袋。墨清尘抬手接过,只一掂量就知道里面有多少银子。皱紧的眉头总算有所松和,接着道:“我这点银子还是从师叔那儿讨来的,现在师门为了避嫌将我们二人除名,银道已经被断了。”陈新年坐在墨清尘对面,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大派弟子就是日子过得太好了,但凡在江湖上混过几天,总有来钱的办法。”已经开始为银子发愁的墨清尘挑了挑眉,“陈兄有什么好办法?”他开始给陈新年算帐:“南方十五州,一百多个郡城,咱们每踏一个就要花几百两,没有一万两银子根本就吃不消。”说到这儿,墨清尘满脸忧色:“何况现在武盟尚未反应过来,一旦他们腾出手,你有多少银子也挡不住啊。”身为妙剑斋弟子。墨清尘非常清楚南边这个武盟的分量。表面来看,那就是江湖因三品陨落竖起的一面旗帜,但它背后牵扯的一流势力可不止一家两家。连九星宗都亲自下场了。这种大事,墨清尘早就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只可惜,现在他只是个无门无派的闲云野鹤,唯有跟着师叔一条道走到黑,所以必须要硬着头皮在背后搞些动作。“武盟的反应用不着你我去操心,既然眼下的困难是银子,那就只谈银子。”陈新年将背后的斗笠扣在头上,淡淡道:“咱们可以去找监察司,别说是一万两银子,就算是十万两,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找监察司?”墨清尘想了想,尤其是那位夜主的‘相貌’,决定还是不食嗟来之食,摇头道:“下一个办法。”陈新年早就知道他的脾气,接着道:“第二个办法就简单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墨清尘打开一看,“缉捕令?正神道的事?”“护国司现在无力再去调查正神道,但也不想丢了面子,这缉捕文书在各处张贴,可惜没有武夫愿意卖他们的脸。”陈新年淡淡道:“抓一个正神道坛主,赏银五千两,副坛主一千两,骨干信众五百两。如果捣毁一处窝点,另有五千两。”“这么一算,好像是够了。”墨清尘沉吟一声,“正神道坛主的实力如何?”“六品左右,应该也有宗师。”陈新年道:“如果抓到宗师,护国司也没脸只给五千两。”墨清尘点了点头:“这价格还算公道,对付一个六品武夫,就算在武评榜上有名,官署出价也就在万两左右。”他的目光从缉捕文书上移开,看向陈新年:“但我不明白,既然要对付正神道,何必七拐八拐?咱们毕竟是在为监察司办事,没必要借口赚银子。”自从去过帝京,墨清尘早就知道现在是在给谁办事。也知道了面前这位陈兄弟的身份。余州颇有盛名的沧浪帮之主,以六品逆伐五品还能活下来的高手。再加上大离夜主弟子这个身份。都让墨清尘几次感慨,自己真是撞了大运,随便捡个‘朋友’也有这种来历。“赚银子是一码事,正神道,又是另一码事。”陈新年摇头道:“赚护国司的银子,办我们自己的事,两全其美,有何不好?”墨清尘这次倒是没有反驳,“那武盟这边的计划,还是一切照旧?”他们这一趟,在各处安排人手演戏,为的自然不是给武盟送好处。现在武盟的声势尚未做大,只在南边有些名声,虽有‘招兵买马’的打算,但行动起来却是畏首畏脚。显然,这些人也在观察朝廷的反应。墨清尘很清楚,他们这样一闹,用不了多久,这新成立的武盟就会真正变成庞然大物,而且其中还会有不少对朝廷有所怨言的主战派。只要这些人的声音够大,迟早会造成两极对立的局面。到时,朝廷定会派出大军镇压,不可能让这些武夫无休止地闹下去。陈新年道:“自然是一切照旧。”墨清尘闻言,无奈道:“两极之争,在哪里都不会是好事,夜主他到底在想什么?”“师父在想什么,与你我也没有任何关系。”陈新年难得笑道:“两极之争从武盟成立开始就已经是注定的事实,我们只不过是让这个结果加速到来而已。你心里若有负担,不如开始着手对付正神道,既能赚些银子,也能为大离做些实事。”这个理由,自然说服不了墨清尘。不过他思来想去,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只得道:“那这正神道……”没等他问完,陈新年就丢给他一个竹筒。墨清尘看向陈新年的怀里,“你到底藏了多少东西在身上?”陈新年没理会这句话:“这是余州鬼市的消息,先挑几个软柿子捏一捏,一边从护国司那儿掏银子,一边给武盟加把火,继续办事,两不耽误。”,!墨清尘拆开竹筒,动作却是一停,有些犹豫道:“陈兄,你与我说句实话,夜主对于妖蛮到底有什么安排?虽然我们找来传话的人是假,但那些话,倒是有些真意……妖蛮成为大离的属国,未来十年,二十年或许都能相安无事。可百年以后,大离会是什么光景?”这次,陈新年倒是没有敷衍墨清尘,反倒认真考虑了片刻,缓缓说道:“现在,朝廷和江湖对于妖蛮的态度,大体分成两派。虽然结果都是让妖蛮朝贡,成为大离的属国,但其中的差别却是相当之大。江湖选择的夔族兵强马壮,那些上三品武夫自信能够压住他们。而朝廷支持的牧族衰败多年,只是想赌这一口气,给部族争得未来生机。二者之间,必然是后者更好控制,这也是师父选择他们的理由。但真正的原因,不在朝廷,也不在江湖。”陈新年道:“我与蛮人打了多年交道,深知无论夔族还是牧族,都无法代表蛮人的真正力量。那些比这两族更强大的蛮人至今没有站出来争一争立国的机会,只有一个原因。这也是师父暂时与国师‘达成一致’的原因。”墨清尘听得入神,低声问道:“什么原因?”陈新年沉声道:“妖蛮大泽,要起大乱了。”听到这话。墨清尘顿时一怔。……翌日。朝会之上,百官静默无声。那些被鲜血浸满的地面早就被收拾干净,就连莫无欢撞碎的墙壁也修葺完毕。一切仿佛恢复如初。但,偶尔也有人看向朝堂上的几处空缺,回想起那日夜主血洗大殿的场景,胸腹仍然一阵翻江倒海。兵部尚书汤鹏池连着十几日告病缺席,朝堂上却是多了一个突兀的身影。不知多少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已经掀起惊涛骇浪。“舒王怎会在此?”金穷踮起脚朝那边看了看,用身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说道:“今天可有什么大事要议?”周围的同僚根本懒得搭理这个晦气人。但也有人淡淡道:“如果有大事要议,不会放到朝会上。”正所谓大事小议,小事大议。一般真正的大事,都是私下里面见国师与陛下。早朝只是走个过场。“也是。”金穷笑了笑,“那就不知舒王是吃错了什么药,还敢跑到陛下面前添堵了。”这句话过于放肆。就连站在前方,一身常服的男子也忍不住回头看去。他正是金穷口中吃错了药的舒王。见金穷是个言官,舒王赶紧扭过头,免得沾上‘晦气’。大离的言官,总有几个疯子。他还是三皇子的时候,就亲眼见过不少。“舒王不要往心里去。”前方的赵相却是笑呵呵道:“金穷这人虽然说话不中听,能力还是不错的。”“赵相不必担心小王。”舒王微微躬身,满面笑容道:“没事的。”见这位大离王爷没有半点架子,一些对他不太熟悉的官员也是松了口气。毕竟他们知道寻安王有多嚣张,生怕这位‘正经王爷’也是这种人。没过多久。殿上忽然传来一道尖厉嗓音,“陛下到!”所有人同时低头,“拜见陛下。”“免礼。”高位之上,传来沈仪的声音。百官抬起头,视线却是落在台阶。沈仪身着朝服,面露威严之相,扫视着殿内百官,目光最后落到了舒王那边,“来人,给舒王赐座。”马上就有宦官搬了把椅子。殿内群臣一言不发。舒王更是受宠若惊,躬身道:“谢陛下。”他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显得有些拘谨。沈仪对此似乎极为满意。老三这人,倒是比燕王懂事得多。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后,沈仪便道:“议事吧。”他不上朝时,百官个个直抒胸臆,痛骂皇帝痴迷武道不理朝政。当他真的来了,这群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沉默。“臣启禀。”这时,赵相突然上前一步,费力弯腰,沉声道:“请陛下准奏。”看到赵相这老东西,沈仪心里便是一阵烦躁。可一想到国师闭关之前留下的话,他终究还是压住了自己的恶意,冷冷道:“准。”“谢陛下。”赵相抬起头,中气十足道:“如今南方之乱愈演愈烈,甚至成立武盟,大肆招揽江湖武夫,若如此下去,恐有倾覆之危。”他一字一顿道:“请陛下早做决断。”这话一出,朝堂百官没有任何意外。赵相显然提前打过招呼,就要在朝会上提出此事。而且南方之乱也确有其事,武盟大肆招揽江湖武夫,也是事实。此事似乎早就递到沈仪手中,也正是他的心头所急。于是便用难得的语气问道:“赵相以为,该如何平定南方之乱?”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赵相不假思索,“历来武夫之乱,皆由监察司出手平定,但如今监察司几近荒废,那这个差事就该落到护国司的头上。”本来沈仪听到监察司这三个字,眉头都皱了起来。后半句,倒是更称他的心。他略一思考,颔首道:“易太初何在?”让人没想到的是,向来缺席的护国司主,竟真的走了出来,“臣在。”朝上百官目瞪口呆。因为根本没人注意到易太初是何时进了大殿。“南方之乱,交给你护国司去办。”沈仪淡淡道:“拿着朕的手谕,去四方禁军调些兵马。”然而易太初却是抬起头,平静说道:“陛下,四方禁军虽是大离强军,恐怕也难当此大任。”“易司主这是什么意思?”“四方禁军难当大任?那还有谁能当此大任?”几个军中武官脸色剧变,当场跳了出来。沈仪也有些奇怪地看了易太初一眼。在他的印象中,易太初可不是这种多话的性格。不过沈仪对这位护国司主极为宽容,直接问道:“易卿有何看法?”他又补充道:“若有更合适的选择,但说无妨。”易太初直言不讳道:“臣以为,龙威营,皇庭卫,任选其一,更适合平定南方之乱。”沈仪闻言,也思考了起来。四方禁军虽是大离强军,兵力众多,远不是龙威营与皇庭卫可比。可龙威营和皇庭卫的本质是拱卫帝京的大军,自然是精兵路线。对付一个刚刚蹦出来的武盟,用大军镇压,或许真不如以几万精兵碾压过去更为合适。沈仪觉得自己猜到了易太初的想法,仔细思考后,开口道:“那就叫皇……”他刚要说出皇庭卫这三个字。却忽然想到,龙威营刚刚协助国师斩杀一名三品武夫,正是威势正足的时候。便是改口道:“叫龙威营协助护国司,平定南方之乱吧。”“宗昔封。”他看向缩在武官之中,好似躲避自己目光的宗昔封,皱眉道:“此事交给你去办,全力协助易卿。”宗昔封避无可避。只能站出来,苦涩道:“明白。”一件大事说完。接下来的几件小事,沈仪也是稍微点评几句,压后再议了几件,其余皆是一路放行。下朝之前,他命舒王前往内廷。略一犹豫后,又加上了赵相。:()长生:从红尘独行,到万古长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