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植已被蒸腾的意气点燃,正要争辩,萧林牙开口道:“马植,有一事,本来你此番回燕京城,就能得知眉目了。你屡试我大辽进士科不中,你父亲颇有些着急,寻了我与杜宰相作举荐,想让你凭门荫,去北苑光禄寺任职。”马植闻言,怔了怔,戾气并未消减几分,傲然道:“我有瑜亮之资,不劳他马宣副问你们讨那微末礼官来做。”萧林牙摇摇头,俯下身去,似乎要如长辈那般,再对桀骜不驯的子弟教诲几句。然而霎那之间,却见寒光一闪,马植一个“啊”字刚喊出来,众人紧接着便只听见“噗、噗”地声音。马植委顿在地,张着嘴欲大口吸气,奈何气管被准确地切断了,须臾间生机俱灭。姚欢没料到萧林牙突然动手,下意识地往后退到邵清身边,完颜宗宁却终于醒过神来一般,上前半跪下,面色惊惧中掺着不忍,脱口而出的仍是“嗣哥哥”三个字。邵清亦毫无心里准备。即便是片刻前的殊死搏斗之际,邵清对马植所持的,也只是制服他的想法,而不是要他的命。“父亲,你不将他押回燕京城,审问?”萧林牙从马植身上撕了一块袍角,擦了擦自己的刀刃,又收回袖袋里,淡然道:“还问什么,应该,就是你娘子猜的那般情形。马宣副是怎样的人,我还有数。此番出来前,他还为了祭祀仪式上奏什么乐,和同僚吵翻了天,气得要辞官。马家好几代都吃着辽国的俸禄,也确实给大辽兢兢业业地做事。马宣副这个汉官,因庶出的逆子而受牵连被弃用,太可惜。就说是马植与杜京山酒后斗殴而死吧。退一步讲,此事,杜宣副倘使真的知晓,我回燕京,亦有法子查明。”萧林牙侧过脸来,看一眼姚欢,向邵清补了一句:“清儿,你若是要与我一同回燕京城的,我今日,说不定还真不急着杀他。”邵清微怔,旋即意识到萧林牙的话中深意,惊喜上涌,又有些不敢确定地问道:“父亲,是同意我留在宋境了?”萧林牙道:“现在先不详谈此事。”他转向完颜宗宁道:“我儿子和他娘子,救了你一命,你回报他俩一个守口如瓶,不难吧?你们的毡帐在何处,现在,带我去见见你父亲阿骨打。”完颜宗宁急道:“我父亲没有和马植通谋。”萧林牙伸出手,拍拍少年的肩膀:“你莫怕,今日我也十分震惊。我只是,想问问你父亲,女真部的一些事。”完颜宗宁咬了咬嘴唇,不再磨蹭,扛起马植的尸首,放到骡子背上。姚欢盯着那尸首,一时有些恍惚。马植,就这么,提前死在了绍圣五年?民变(上)城外辽商们的营地。接近酉末时分,马植和完颜宗宁还未归营,辽国边境司的主事官和几个小吏,已派人去寻。半个时辰过去,辽卒回来说,并未看到他俩。此季春深,夜行的野兽都已活跃起来。完颜阿骨打生长于东北的丛林山峦间,经验丰富,请求辽官准他带两个女真汉子,再去寻,奈何被辽官呵斥着拒绝了。阿骨打正心急如焚,一个叫李相的汉人辽商有些看不下去。给骡子、骆驼喂完料,李相摸进帐来,与阿骨打道:“马宣副的公子金贵着呢,官爷们也怕出事,方才又见打发人去。今夜我守门,你若不放心,待到交了戌时,我偷偷放你出营。”阿骨打感激不已,李相坦诚道:“我也有个和宗宁一般大的儿子哩。”然而戌时过了没多久,辽人营地却毫无准备地迎来了一位本国的贵臣。主事官的毡帐中,门帘掀起,完颜阿骨打,被小吏带到萧林牙跟前。“这是我们南院都知翰林,你,给贵人磕头!”小吏粗声道。萧林牙抬手制止,让阿骨打直接在下首的胡床上坐了。“阿骨打,你是完颜部的勇士,我不习惯仗着自己是大辽的臣子,就心安理得地让一个勇士朝我跪拜。宗宁他方才,也只是站着向我行礼的。”完颜阿骨打能听、能说契丹语,他听到对方最后那句话说到儿子的下落,心中既惊又喜,喜后又忧,眼中恳切之意瞬间喷薄而出:“林牙,贵人,请告诉我,宗宁在何处?”萧林牙盯着阿骨打:“他,还有马植,和宋人在一起。”“宋人?”萧林牙面沉如水:“怎么?阿骨打,你不晓得那些宋人是谁?”阿骨打的急切中添了一丝疑惑:“是……开封来的那对给公家卖胡豆的夫妻?”“阿骨打,事到如今,你还不与我说实话?宗宁这个儿子,你不想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