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对着方才那个去传姚欢的婢子说的,那婢子忙知趣地接上:“婕妤,市井做饭食行的妇人,操劳得厉害,风里来雨里去的,自是显老。”刘婕妤“唔”了一声,点头道:“人收拾得不怎么样,小菜做得倒是精致,这鸡脚真的没骨头呐,还有五种颜色。哪个是酸味的,你们夹一个我尝尝。”姚欢心道,啊?皇帝还没来,你可以先动筷子的?是宋朝宫廷规矩远没有清朝的大,还是因为小皇帝特别宠溺你、你就可以恃宠而骄了?她正诧异,只听刘婕妤又道:“确实好吃。郝随的江清月近人,鲜是鲜,但没有酸味,不够有趣。你这是用什么法子调出的酸味?”姚欢道:“回婕妤,是用的刚运进御膳所的现采山楂。”“哦,怪不得,这鸡脚的颜色,瞧着也比其他几个好看,其他几个乌糟糟的,一副晦气样儿。我喜欢这个山楂的,就叫它一枝红艳露凝香吧,和江清月近人一样,也是李白的诗。官家最爱李太白诗词的雄浑潇洒,定会喜欢这两道菜名。你们觉得如何呀?”刘婕妤兴致颇高地打问左右,左右皆纷纷赞好。看来,还没有人敢告诉她,“江清月近人”的作者不是李白,是孟浩然。这位娘娘,上来就说宫外的女子老相,此刻又说别人辛辛苦苦、不睡觉做出来的菜式晦气样儿,真的是骨子里的没有教养。姚欢这般吐槽的同时,也知道,自己眼下所在的是千年前,是一个阶级不平等可以光明正大挂在嘴上的时代。皇帝的女人,哪怕是个妾,也可以将平民女子揉到泥巴里去。只是,这种认知,最多只能有助于姚欢不要将情绪表现在脸上,而她的心里,因记得史书所记刘婕妤的劣迹,因昨日见到刘婕妤虐杀猫儿的行为,因今日听到刘婕妤刻薄的言语,对这个只有皮囊好看、素质真不怎么样的女人,充满了厌恶。椅子疑云(上)刘婕妤大约昨夜睡饱了觉,今天胃口不错,吃着吃着,竟把一大碟山楂鸡脚吃光了。她又心满意足地喝了几口枸杞莲子新米粥,方醒悟过来似的,正要问是何时辰、官家怎地还没来,外头已有小黄门疾步跑进来禀报。“婕妤,官家,官家不来毓秀宫了。今日晌午,官家会陪着向太后,去皇后的仁明殿赏桂,官家着人来传了话,倘使刘婕妤身子还好,用完早膳后,不妨先去仁明殿候着。”这小黄门,口齿倒清楚,但越说到后来,越露了怯音,脸上的表情,也是战战兢兢、如履冰冰的样儿。他说完,殿中寂静一片。两三个正服侍着刘婕妤吃东西的婢子,皆是立即停了手上的活儿,生怕那叮叮当当的声音,火上浇油地令刘婕妤发作。刘婕妤今日,原是有一场戏要演,乍闻此讯,倒无暇如平常那样恼怒。也好,左右都是在官家跟前,去皇后殿里闹,说不定比此处更精彩。刘婕妤于是盯着那小黄门看了片刻,忽地嫣然一笑,道:“喔,中宫的殿里到底瑞气逼人,连桂花都开得特别旺些。知道了,你腿快,跑两趟差,先去福宁殿告诉官家,再去隆佑宫告诉向太后,我身子好着呢,收拾收拾就去仁明殿,与大家一同赏桂。”小黄门如遇大赦,转身跑了。很多时候,在这深宫里,只是做个跑腿的闪送员,未尝不是一种幸福。姚欢跟着一大队人马,走在秋阳照耀的砂砾路上。本来,这个时辰,她应该是领了工钱,迎着阳光往东走,出东华门,悠哉游哉地逛逛附近的市场,问问租赁商铺的行情,憧憬一下开星巴克的计划,然后给姨母和美团买些胭脂水粉,给汝舟和阿四买双好鞋,平安喜乐地回家去。可惜,意外比工钱更早降临。一炷香前,刘婕妤宫里的小黄门带信回来,说是向太后有令,姚娘子也一起去赏桂。姚欢心中惴惴,不知向太后有什么想法。好吧,听天由命,只能先安慰下自己,虽然这个刘婕妤看着令人戳气,但马上要见到当今天子赵煦和皇后孟氏了,也权当作这趟皇家短工经历给自己的彩蛋吧。赵煦,神宗皇帝的儿子,后来的徽宗皇帝的哥哥,在两宋的赵家皇帝里,除了南宋那个被蒙古人逼得在崖山跳海的9岁末代皇帝赵昺,死得楶(本中的章捷)、吕惠卿、刘氏家族、种氏家族等为核心领导者的西路边军格局,筑城修寨,通过一场场硬战蚕食西夏国土,如果不是赵煦死得早,西夏被北宋灭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