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问之下才知道,报纸中所言的宗室,乃是刚获封延国公不久的赵宗楠赵长佑。欧阳司谏看不惯晏相公的富贵作风,更看不惯白食君禄,混吃等死的宗室贵胄。但对这位素有贤名的延国公,倒是印象尚可。他此番听来,延国公府上曾有位仆从,在府门前公然奚落布衣百姓。一向没脾气的延国公听闻此事,竟然大动家法,将那仆从狠狠惩戒一番,并将戒尺高悬于门厅之上,自此之后,他府上便再无人敢嫌贫爱富,仗势欺人。……如此作风,倒是出人意料。再细想想,此番在晏府仗义出手的蒲娘子,更是陶国夫人的亲侄女、这位延国公的亲表妹。欧阳永叔捋捋下颌短须,不由对这一支宗室的印象都好了许多。欧阳家的书童见主君在读报,不由倍感惊异,一时间没管住嘴巴:“真是稀奇!主君不是顶讨厌这商刻刊物,怎么突然买回家来看了?”欧阳永叔愣了愣,转手将报纸扔到了一边:“看就看了,做什么大惊小怪!”书童撇撇嘴,没再吱声。他这主君性情罕见,利嘴一张,骂人骂得爽利,得罪人更爽利,事情过后却往往拉不下脸来缓和关系,就跟只喜怒无常的狸奴似的。书童抱起书卷,心里叹了口气,自顾自干活去了。都不用猜。瞧瞧他现下这做派,一看就是心中有悔,恼羞成怒了。……晏府之事的影响不仅于此。蒲梦菱及时拦下了晏家使用吃力伽丸,虽是好事,却也足以看出今人对药理知之不深,慌张之间多有误用,连高门大户都不能幸免。如今朝廷已经在大力修编医药典籍,经国子监雕刻为版,发售天下。但医书的用词大都生僻,行文深奥,往往只有那些潜心钻研学问的医者才能读懂。普通百姓根本没时间、也没能力研读医书。医学知识推广受限,惠不及万家。要让大众熟识药性,避免误服,还需要更亲民的宣传手段才行。罗月止:宣传?那不正是专业对口了?罗月止对此上了心,闲时细细地琢磨。策划书磨了好几日,终于琢磨出一个兴许能顶用的对策来。罗月止抱着策划书,马不停蹄去广济医馆找到文冬术,又跟他谈了桩新奇生意:他建议广济医馆在出售成药之时,在药罐、药包之外夹带一页纸,叫做“药品说明书”。因顾忌着药方隐私,除药性凶猛的成分必须陈列清楚以外,其余成分不必详细记载。但在这张薄薄的“药品说明书”上,必须写明药物的使用频率与食用禁忌。尤其注明孕妇、小儿、老人等特殊人群是否可食,服药期间要避免与哪种食材共食……方可最大程度上以防误用。文冬术听了他的想法,木着张脸若有所思,而后竟直接将罗月止拎到了他的父亲文医官面前,要他对文医官直接提案。文医官正在医官院当差,看到文冬术手上拉着个年轻郎君冲进门来,险些把手上的书卷都吓掉了。他这儿子天性孤僻,除诊脉施针等必须场合,极不喜与外人触碰,没想到今日却破例了。文医官猜测有大事,自当洗耳恭听。而听完罗月止这主意,他不由大为惊异,脸色凝重起来。“久听罗小员外盛名,今日得见,果真不同凡响。”沉吟片刻之后,文医官要求罗月止将策划书整理为文章,而自己稍加润色,改抄为一封劄子,不出几日,便将此手段上报朝廷。天子批阅,答:“此事可为。”一时之间,京中各家熟药局皆领法旨,都开始四处找地方印制“药品说明书”。不仅罗家,京中各家书坊、雕印店、广告坊,皆借此契机纷纷得了好一笔大订单,却是后话。除此之外,在医官院与太医院任职的御医大夫们,还从上峰手中接到了一件更加稀奇古怪的差事:上峰要求他们每人每月……至少提交一篇医学杂论?这“医学杂论”细节要求更是奇怪,说文章百余字足矣,且要尽可能通俗浅显,贴近百姓生活,文中最好不出现任何一个生僻字,用典也免了。据说交上去的杂论文章,通过国子监审核,还会刊发在《开封日报》专门普及药理知识的版面上,供千万百姓阅读。这可大大难倒了诸位医官。当世从医者大都学富五车,文邹邹的词赋写惯了,突然要他们返璞归真写大白话儿,而且内容还是最入门、最浅显的药理知识,一时间真是写不出来。好些医官硬着头皮写了篇凑数的短文提交上去,结果都惨遭退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