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第一个客户离开后,整整七天,食品铺里门庭冷落,连只老鼠都没进门过。当斧爷再次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达尔文从背包里拿出一叠纸钞,用积蓄交上了第一笔保护费。
宋安安心疼得眼睛都红了。
这可是他们最后的依仗,用一点少一点,花完就只能去大马路上喝西北风了。
但达尔文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被强权阶级剥削的愤懑,态度友好地与斧爷唠嗑:“您身上的伤好像是新伤。听隔壁成衣铺子的老板说,您经常会去竞技场压阵,难不成您刚从竞技场出来?”
“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有眼力。”刚收到钱,斧爷心情舒畅,大刀阔斧地靠在货架上,随手从架子上捞了包薯片来啃。
四个店主很明智地没有吭声。
斧爷笑得更满意了:“我多年的习惯了,每天都要去竞技场活动活动,一天不去浑身不舒服。”
竞技场是供达官贵人消遣的场所,里面专门豢养了一批死囚和罪犯,靠打架斗狠取乐观众。除了压上全副身家性命的犯人被迫上场以外,也有部分喜好打打杀杀、或者想靠打架赚钱的自由人主动报名参与表演。
由于人工智能只有在芯片遭到不可逆破坏时才会死亡,所以竞技场中打斗的激烈程度远高于宋安安前世的拳击比赛,甚至比古罗马的斗兽还要血腥。断手断脚屡见不鲜,拦腰被劈成两半后还顽强地用铁头功攻击对手的场景也不在少数,如果心理素质不过硬,去竞技场观看表演简直是花钱买罪受的典范。
不过,打架是一项很花钱的运动。人工智能身上的每一块仿真皮肤、每一个骨骼零件都价格不菲,竞技场虽然会给每个自由人竞技者发放表演津贴,但倘若运气不好,不慎受伤,修复伤口的费用有时会让竞技者倾家荡产。
哪怕斧爷手握街长的肥差,也舍不得每次受伤都去花钱治疗。他的心态有些类似宋安安前世修车,只蹭掉点油漆虽然难看,却是不值得她去修理厂的,必须等严重刮擦或者车身被撞得凹陷了,她才会考虑去换个钢板,顺便整块做个油漆,顺理成章且经济实惠地解决之前掉漆的小问题。
当然,像斧爷这种有牌面的人,是不可能承认他是为了省钱才不及时处理伤口的。
他把身上的伤疤解释成男人的荣耀:“我在临风城混了二十来年了,什么伤没受过。早年岳城主还没来的时候,城里比现在乱多了,械斗抢劫是家常便饭,那时候整个城就是个巨大的竞技场。看到这个坑了吗?那是十年前我给艾步尔挡刀留下的。你们知道艾步尔吗?他是城主大人的义子,现在威风得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是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小子,要不是我救了他一命,他哪会有今天的风光?”
“艾步尔执行官是城主大人的左膀右臂,没想到与您还有这样的渊源。”达尔文已经打听过临风城的政治格局。城主岳峰之下,十六个义子女拉帮结派,明争暗斗,其中,长子罗夫斯基、九女玛丽莲、十四子艾步尔势力最大。
罗夫斯基是岳城主从厂家直接定制领养的人工智能。岳峰本人武力值爆表,但当时他已经把临风城捏进了手心,有意识地准备从台前隐居幕后,所以花大价钱给罗夫斯基定制了最高级的武夫身体,并且亲自指导罗夫斯基的格斗术,将罗夫斯基培养成了公认的临风城武力巅峰。
不过,自从坐稳了临风城的第二把交椅,罗夫斯基就鲜少需要亲自动手了。有风声说他因为养尊处优,武艺早就生疏,接连几次出席重要活动时被拍到在平地上走路时不慎滑倒摔跤,虽然相关视频很快被删除,但一度沦为笑柄。
九女玛丽莲虽然取了女人名字,但她亦男亦女,有搜集好看皮囊的癖好,时不时换个身体尝鲜。不过,人工智能换皮囊并不是像给手机换芯片那样方便,他们的脖子上并没有按钮,哪怕使劲推也不可能被推开,必须用刀把脖子隔开,才能将里面的芯片取出来换个地方。如果没有专门关闭痛觉感应系统,这是一个非常痛的过程。
所以,在临风城各个版本的坊间传闻里,玛丽莲都是个狠角色——不是罗夫斯基那种用拳头开路的直来直往,而是诡计百出,变态阴郁,且一贯以来都喜怒无常。
她本人不善打斗,对肌肉男的厌恶举世皆知,哪怕以男身示人,也偏好温润病娇的小白脸款,却偏偏是竞技场的常客。因为她打赏丰厚,但凡她出席的场次,擂台上的表演总是格外激烈。
相比之下,艾步尔显得乏善可陈。
他资质一般,排行靠后,被岳峰收入家门时上头的哥哥姐姐们羽翼已成,能上位全靠摸准了义父的脉门。八年前,他费尽千辛万苦,从千里之外的帝都买来一只与城主的梦中情猫相似度达到百分之九十九的狸花猫,自此飞黄腾达,一飞冲天。
因为贴上了靠畜生上位的标签,艾步尔人前风光无限,人后总免不了被人暗讽讥嘲。
不过,大人物的发家史,与食品铺子的四个小店主八竿子打不着,就连斧爷,靠着往昔的香火情坐上了街长的职位后,也只剩下闲聊时对故人旧事的吹牛炫耀。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恐怕连艾步尔家客厅的朝向都没机会弄清楚。
斧爷谈兴很浓,就着薯片将他八百年前偷鸡摸狗的前尘往事都倒了个干净,拍着达尔文的肩膀摆老资格:“你们这几个细皮嫩肉的小鬼,一看就是温室里的花朵,哪里见过大风大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