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冲到是不以为意:“这里算起来是拿谷部的地盘,蒙巴都的人即便是想追查,怕也没那么容易,林姑娘放心。”
桃花将准备好的包袱塞到林昭昭的手里,林昭昭双手抱拳,最后向徐冲和桃花辞别道:“这些时日以来承蒙二位关照,林昭昭在此谢过,只待他日故国相逢。”
踏上万仙阵,林鸢紧紧地拉着林昭昭的衣袖,她这一生是吃惯了苦的,只是看见如此可怖的场景,心里也不免为之一震,为了不让林昭昭发觉她内心的恐惧,她努力地掩饰着,只是有些事,并不是不说就能遮掩,她的因为双手不自觉地用力,苍白的皮肤下露出狰狞的骨结。
林昭昭轻轻地握住她的手:“别怕,我会带你走出去。”
两名佥事跟在林昭昭身后,从骧国来时,他们已经见识过林昭昭的本事,因此此次再度横穿万仙阵,林昭昭提出由她领队时,两名佥事自知技不如人,也未与她相争,万仙阵带来的幻觉有多厉害,他们都是见识过的。
万仙阵的路程已经走过三分之二,与来时相比,如今已然入冬,寒意几乎是直刺骨髓,桃花为他们准备了烈酒御寒,只是一口酒下去,热气才刚暖了一暖五脏六腑,还未到达肌肤,就让寒风吹散了。
林昭昭与两名佥事都是习武之人,体质远飞常人可比,因此尚能勉强支撑,可林鸢却不同,她从前缺衣少食,身子本就比同年龄的孩子要更弱些,不过因为自幼受尽虐待,因此更能忍耐,可即便她再能忍,终究是体力难支。
随着路程渐长,她已经连攥着林昭昭衣袖的力气都没有了,嘴唇冻得青紫,小脸惨白,林昭昭和两名佥事轮流将她背在背上,她起先还能极力拒绝,坚持自己下地行走,可到了后来,她连拒绝的力气也没有了。
“师父,都是林鸢没用,拖累了大家。”
林昭昭背着林鸢,又顶着猛烈的寒风,气息已然不稳,却还是极力宽慰道:“说什么傻话,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再坚持一下,咱们马上就能穿过万仙阵。”
“师父,你不知道,遇见你,我有多高兴,这段时间以来,我第一次知道做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没有不断的鞭打和斥骂,我的人生,第一次有了希望,第一次期盼着明天,期盼着远方的骧国,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林鸢的小手松开了林昭昭的肩膀:“师父,你带着我,可能我们谁也走不出去,放我下来吧,能死在这里,作为一个人,而不是一个奴隶死去,我已经没有遗憾了,我娘亲说过,好人应得好报。”
林鸢的声音越来越小,林昭昭知道,她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只要把她放下,她必死无疑:“小鸢,你母亲将你交给我,我就会对你负责到你,我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为了我,坚持下去。”
林鸢已经失去意识了,林昭昭将自己的大氅脱下,裹在林鸢身上,又重新将她背在背上,天上飘来细碎的雪花,眼前的路,是愈发模糊难行了。
这一次,或许是因为心力交瘁,或许是因为背着林鸢,体力的消耗相比来时更大,林昭昭的幻觉也要比之前严重得多,她看到了师父,看到了无数的鬼魂,甚至看到了自己早已记不清容貌的父母,他们要她停下歇一歇,不要再向前走了。
不知何时,丁二七出现在林昭昭的身前,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在不远处带路,雪花从他的魂身中穿过,与他一样沉默无言,林昭昭却能通过魂海感知,这并不是幻觉,她拖动着逐渐麻木的双腿,就这么跟着丁二七一步步地走下去。
终于,粼粼水光出现在眼前,镇抚司派来接应的小船,就等在岸边,那两名佥事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一连高声喊道:“是滨河!是滨河!林姑娘,我们走出来了!”
镇抚司的人从林昭昭身上接过林鸢的瞬间,林昭昭几乎是立刻脱力跪倒在地,两名佥事上来扶她,只见她的手与地面碎石摩擦,渗出满手血痕。
丁二七早已经消失不见了,是啊,林昭昭想,滔天的血仇,七十二道天雷也劈不散的恨意,如今萧氏王朝治下的江山,正是昔年仇敌的功劳簿,让他再度踏上南境疆土,实在也是为难他了。
可林昭昭不知道的是,这些时日,丁二七受着什么样的煎熬,当年丁二七化煞成劫,于地府而言也是数千年一遇的祸事,他们没有本事将丁二七湮灭,却也不能眼见这样的祸乱再度为害人间与地府两界,因此加在他身上的禁忌,自然牢固非常。
丁二七强行冲击禁制,所受的苦楚又岂是旁人可以想见?他是已死之身,只有比死还要痛苦千百倍的折磨,才足够阻止他寻回记忆,再度化煞。
在禁咒摧残之下,如今丁二七的魂海已经濒临崩坏,方才现身带领林昭昭走出石林,又耗去他大量的魂力,如今他即便想要陪伴在林昭昭身侧,也已经是无能为力。
自从陆鸣筝派人将玉绒草运回南骧,镇抚司的人就在长乐镇上留有一只三人的小队,他们化身往来滨河的渔夫,日日在河上劳作,以备随时接应,今日若没有他们,即便林昭昭等人跨越了石林,想要渡过滨河也绝非易事。
喝下几名佥事煮好的热茶,林昭昭的僵硬的四肢才稍稍缓和了些许:“劳烦各位大人送我入京,我有要事面见当今圣上。”
林昭昭虽然是一介白衣,可当初陆鸣筝能向皇上求得恩旨,允她同上北戎,就已经表明她与朝廷的关系非同一般,何况陆鸣筝待她如此特殊,是镇抚司人人都知道的事,因此林昭昭提出进京面圣的请求,几个佥事当即便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