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小一盒的芽尖如今在京城的售价近达一两一金。此物只产于洪州,路途遥远,运输困难,最初只是在京城上层中少有流传,不到数月,忽然人人追捧,平准署再三对其控价也毫无起色,如此洪洲一带开始大量种植此物,贩货商人将其流转各地,至此风靡一时。
贵者一两一金,贱者也远高于寻常大叶茶售价。
如果他记忆没出错的话,他几年前就见过这东西。
“浮云茶庄……”他开口道,“洪州一带的巡官报过,前些年在江南还算岌岌无名,忽然名噪一时,如今靠着这茶叶,已然快成江南一带的巨富。圣上想要增加茶税,可这增加茶税的小小芽尖,如今却全然捏在那庄主人手里。若要像陛下想的那般,那它就必须得成为盐铁、谷粮、铸币……否则,绝不可实施。”
盐铁、谷粮、铸币,这三样东西的共通点在于,全然控于朝廷,由户部核定全国定价,非官定私售,将施以重刑。
皇帝或许是厌烦了沈明昭,但发配他去江南,确实也有着这一层的意思在。
录事官听明白了,沈大人借宿茶庄不是去享受江南巨富的,他是去做特意路过打劫的土匪的。
并且,若是那庄主人不听话,这位沈貔貅估计也不怎么介意在住宿期间抓个错处,拿律法名正言顺地把这庄主人给祭刀子。
更何况沈尚书在说这些时,表情森冷得好似阎罗,令录事官不由得有些替那位倒霉的庄主人捏把汗。
总感觉沈尚书这几年,性子是越来越骇人啊……
录事官想的没错,陶谦的预感也没错。
沈明昭是挺想要陶谦脑袋的。
他厌恶商贾,是因为历朝历代这些巨富积累下滔天富贵的下一步,便是买官买爵,摆弄朝臣。那些无知的商户为了摆脱朝廷当前的限制,无所不用其极,肖想着他们不该有的位置,为一己私欲,去成为颠覆者的助力。
沈明昭可还没忘记,这位浮云茶庄的陶庄主,几年前,是谁的人。
他将指尖捏住的小叶片丢回了盒中:“早些休息,明日便可启程。”
同绳蚂蚱
马车从刺史府一路行到了位于浮云茶庄不远的染坊。
洪州是江南西道的上州,州城不小,辖内山镇也多,彭蠡之水被包裹在四面凸起的山棱中。州府边界便是湖滩,宁不羡的染坊就设在湖滩的边沿,而售卖布匹的布庄,则开在州城内。
这里低价比京城低,空地也多,州城内染坊难以取水的问题在这里几乎不是问题。毗邻水源,使庄内的生产速度提高了数倍有余——最起码,绣娘们再也不必晨起去护城河边挑水了。
染坊的占地也远大于当初京城的那家,并且最为不同的是,这块地不是赁的,而是宁不羡买下来的。
陶家世代经商,即便是女儿,亦可支撑门户,独自经营。宁不羡最初对于商贾的轻视,最终消散在了实实在在赚取的银两中。
她现在愈发觉得京中那些世家出身的姑娘可怜了。琴棋书画与修身养性的教养,只是为她们未来的夫君教导出了一个又一个精美漂亮的挂饰,在四方天地内沾沾自喜地蹉跎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