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貔貅手下讨生活,忙成这样,好像……也不是很奇怪。
宁不羡一看她手边那堆金灿灿,沉甸甸,一看就不是凡品的首饰们,有些酸溜溜地揶揄道:“阿姐恐怕是朝中唯一一个加官进爵之后被赐珠宝首饰的臣子,当朝宰相都没有这个待遇吧?”
宁云裳哪能听不出来她的调侃,她拎起手里的文书,轻飘飘地在宁不羡的额头上敲了一下:“哪有?这些是皇后娘娘赏赐的。”
然而宁不羡还在笑:“皇后娘娘给臣子赏赐,也是宰相大人都没有的待遇呀。”
宁云裳嗔怪地瞪了她一眼。
“其实刚入前朝那段时间,我也很迷茫。”宁不羡不闹了,安静了下来,静静地听着她感慨,“好像自己既不是女子,但也算不上是一个男子。”
梁嬷嬷或许是觉得这两姊妹有什么闺中密语要谈,在给宁云裳插了满脑袋皇后娘娘的赏赐之后,便退了下去:“二位姑娘谈完之后记得来前院,夫人和其他客人们都还等着。”
如今,也就只有梁嬷嬷还会把宁不羡当成姑娘了。
“什么意思?”宁不羡回过神,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眼前的宁云裳身上。
“我接触的每个同僚都好像在用言行告诉我,女子不该在前朝为官,于是有段时间我做过一些蠢事……”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人家不愿干的脏活、累活,我都抢着干,好像这样就能证明,我和那些男子一样,但其实这样根本没有必要。”
宁不羡望着她。
“我是一名女子,我很难有男子的力气,精力也总是要比他们差一些,会因为来月事而不得不停下手头所有的事,需要时刻小心其余人不怀好意的打量。即便我再怎么否认,很多我会觉得困扰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不值一提,我和他们天生不一样,无论我如何努力,我也不可能把自己变成一个男子。”
宁不羡抿唇:“所以,没有必要变。”
“是啊,即便我不是一个男子,我也一样能够从西北死里逃生完成任务,可以顶着太府寺的刁难把粮调出去,还有……处理好手头的这些事情,让同僚眼中难搞的沈侍郎满意。”
她说完,垂眸望着铜镜中满头金翠珠钗的自己:“那日陛下升我为度支员外郎,随着圣旨送来的,就是这些珠钗。它们,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以宁不羡对那位对着参与前朝政事抱有极大兴趣的皇后娘娘的理解来看,她或许是想以此告诉宁云裳,只是女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没有必要就此抛弃喜欢的珠钗首饰,强迫自己和那些男子一样,去搏求他们的认同。
宁云裳本就可以顶着满头珠翠,去做那群须眉之中最靓丽的颜色——正如她一直以来所期待的那样。
她站起了身,笑着朝宁云裳伸出了手:“走吧宁大人,今天你可是绝对的主角,别让客人们等急了。”
宁云裳笑着摇了摇头,搭上了她的手。
“我还是想和你去姑娘们那边。”宁不羡路上压低了声音,假模假样地摇着宁云裳的手臂,好似在同姐姐撒娇,“你待会儿就行行好,在夫人们面前带走我,别把我留那儿,我还小呢,和那些夫人们没什么好聊的。”
“跟阿姐还不说实话?”宁云裳睨了她一眼,“是不是怕她们缠着你,替自己的郎君打探沈家如今的态度?”
“果然什么都骗不过聪慧美丽的宁大人。”
宁云裳被她的马匹拍得忍俊不禁,随即又露出了有些忧心忡忡的表情:“其实除开沈家,我更担心的是……”
“毅国公府,小国公,是吧?”
宁云裳的面上染了些红绯,小声嘟囔:“不羡,我这还没过门就这么操心,是不是有些,太……太不庄重了?”
“你已经是全京城最庄重的女子了,阿姐。”
宁不羡嘴上说完,心里却着实有些打鼓。
在她上一世的记忆中,沈家是坚定的太子党,或者换句话说是坚定地维护正统,而毅国公府则是凭借秦老太妃和秦萱的敬王妃身份,理所当然地站在了敬王的那边。上辈子到她死,这两派也没能争出个最终的结果,然而这一世秦萱即将嫁给敬王作为王妃,却已然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宁云裳会忧心也能理解,但她没办法给出任何的安慰,因为她也不知道未来的结果会如何。
而且,这一世,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很多事情或许已经偏离了她所知道的“事实”。
宁云裳没在今年与秦朗完婚,而是入了前朝。萧氏被逐,宁云棠身死,这母子俩没能霸占宁府,宁家也没有娶杨氏女联姻,反而是宁天彩要被送入后宫中。上辈子没有西北叛乱,也没有敬王封邑苍州,敬王直到她死都没有离开京城一步。
很多事情,与上一世相较,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而她作为一个自前世偷来今生的幽魂,早已无法确定,未来的风,会吹向来何方了。
忽然这时,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忽然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这才意识到她们已经走出了若水阁,到了姑娘们坐席所在的后院。
宁云裳已经快步走了过去,分开了那些围作一团的姑娘:“出什么事了?”
宁不羡这才看清楚包围圈中的人,居然是秦萱和一个眼生的官家姑娘。
人群中的秦萱面色冰冷地望着面前那个含泪捂住自己脸的年轻姑娘,显然,刚刚那声打断宁不羡思绪的脆亮巴掌,就是她扇的。
她语调轻蔑地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一条只会跟在主人屁股后头汪汪叫的狗,也配议论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