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掌车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宁云裳有些抱歉地冲李掌车笑了笑,继续用笔在图册上细细勾勒。
她有些愧疚于她对李掌车的隐瞒,因为刚才的话并不是全部的事实。
陛下当初下旨时曾对她说过,沈侍郎个性倨傲,要她去做度支主事帮衬他。可一个小小的六品主事能对户部侍郎起到什么帮衬呢?
实际上,自本朝建立以来,户部下辖四司的权力就开始不再均等。仓部有农桑置事之职而无收敛出纳之权,金部职权与宫内内务司、鸿胪寺时有掣肘,户部司几于空置,而度支司因涉及天下出纳赋税,会随着朝堂局势稳固而独揽朝堂经济大权。
而陛下那日的话中所传达的正是这个意思。
那时多半会以冗官之名废黜其余三司,而度支司主官多半会由户部侍郎兼判。陛下若是觉得沈侍郎的性子不妥当,那么她将会是陛下放在沈侍郎身边的眼睛。
她性子平和,但她是陛下钦点的女官,她一直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她也明白,沈侍郎也知道。
李掌车以为她已然沉浸在图册的世界中了,便识相地转过头,随手从地上拔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脑海中畅想着回去之后要如何编造一些与这位女官的旖旎趣事,作为这趟旅途之后与同僚吹嘘的谈资。
此时已是一日之间临近黄昏的时刻,青州地近朔漠,悬挂高空的烈阳雄浑壮美。今日是个大晴天,这意味着金红色的余晖过后,大漠上的繁星会在天幕中依次闪烁显现。北境流传着一个说法,每一颗星星都是爱人的眼睛,是人间遗落的传说。
李掌车没有爱人,但他十分庆幸,他将与一位美貌动人的姑娘共赏这份美景。
然而,这位庆幸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一个仓惶奔来的身影打断了。
冯御史跌跌撞撞地从他匿身的草丛那边跑过来,胡子上还沾着未干的水渍,他嘶哑着嗓子命令道:“快上车!有马匪!”
李掌车面色一凛,他粗暴地将宁云裳一把推进了车厢内,冯御史也被拽了上来。
他一甩马鞭。
远处马蹄的震动声已然随着缰绳传到了他的手心中,或许是牲畜比人更加能够察觉到危险的迫近,他已经需要用蛮力才能控制住他的马不因为恐惧而偏离路线。
“不是马匪……”他面色苍白。
“废话!那帮马匪上哪儿弄这么多好装备!”冯御史不耐烦地斥责了一声,他已经听到了马蹄踏地的掌鞍声,马匪可没本事凑出这么一队掌鞍完备的队伍!这是一只小型的军队!而且很大可能是常年盘踞在西北山间的前朝残部!
“他们的马备精良,我们跑不过他们,上山。”
冯御史偏头望了一眼边上的宁云裳。
他以为这丫头大概会吓得动弹不得,或者干脆嚎啕大哭,可她除了面色跟他们一样比方才白了些外,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只见她镇定地拔下了头上的簪子,咬着唇在手背上用力划了几道。
鲜血滴在纯黑的坐垫上,晕开出数朵墨色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