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正厅时,她便认出了程立锦,这时关了门,只剩三人并康嬷嬷在内,程立锦听完这句,抱着长姐恸哭起来。
少甯也被她方才一水的动作给弄懵了,心头微颤,人也跟着惊诧起来,相较于从前,程立雪变了很多,局面这样纷乱,外面又有内侍和婆子监视,吃食上的确不能保证,可她却愿意先尝,这便有了些话本子上说的以身试毒的意思,少甯不由也感动起来。
喃喃叫了声表姐,问她,“怎么就到这一步了呢?”
程立雪先是捂着脸哭,之后强颜哎了一声道:“我当初一门心思,想得嫁高门,如今也算报应不爽。”又诚心劝说程立锦,“四妹妹当引以为戒,日后选择夫君,门第无需太过介意,还是郎君的人品为重。”
这种时候,程立锦自然不会拿自己即将定亲来显摆,只抱着她又一阵唏嘘短叹,“长姐瘦了。”
或许患难之中,当真可以增进情分,在程家时,一个府里同住了多年,也没觉得多亲近,可目下一致对外,却自发团结起来。仿佛早先十几年同一屋檐下的成长,在这一刻瞬间生出了意义。
问及这大半年过得如何,程立雪只道很好,还是一旁康嬷嬷看不过,这才哭着嚷出来,“娘子们不知,大姑娘这些日子是遭了多少的罪哟!”
程立雪却不由分说,想将她往外驱赶,也许即便到了现在,骨子里仍有贵女的高傲,她不想母家人知道自己过得如何,她成不了别人的骄傲,但至少可以选择不做别人的拖累。少甯不由沉了脸,“大表姐,我们之所以来这,为的是什么?还不是想看你究竟过得好还是不好,想救你!可若你连句实话也不肯说,我们如何帮你。”
她想起方才在正厅对质时她的犹豫,不由更是疑惑,“方才那小宫婢说你同严奉仪起了争执,究竟在争执什么?”
康嬷嬷在一旁道:“姑娘,你倒是说话呀!再不说,难道真要活活呕死在这深宫之中吗?”
程立雪看看康嬷嬷,又看看少甯,转眸至外面监视她的人,不由哇的一声哭出声。
少甯放下茶盏,轻轻拍着她的背,见康嬷嬷目光频频落到程立锦身上,便知是有不适合小娘子听的话要说,当即指了程立锦出门,“你去外面找人,弄条湿巾子过来。”
程立锦是个聪明的小姑娘,知道她们有话要说,未多言,便开门走了出去。
程立雪也发泄好了,抬起泪痕斑驳的脸来。少甯趁机问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你说清楚。”
程立雪顿了顿,一点点卷起袖子,便见温玉一样的肌肤上,处处都是青阴色的瘢痕,有的深一些,瞧着是新伤,有的浅一些,是旧伤。
少甯惊呼出声,一把攥住她道:“这是殿下打的?”
在这东宫,除了太子本人,少甯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对太子侧妃做出这种事。
程立雪哭得泣不成声,这半年多的委屈,在这一刻仿佛一瞬间化作了穿云的雨箭,冰冰凉凉,一根一根砸到她的心上来,她捂着嘴,尽力压着哭声道:“菀菀,怎么办?我觉得我活不下去了,怎么办呀?”
少甯不明白。
程立雪抱着她道:“自我进宫那日,便盼着能为殿下孕育子嗣,可左等右等,却始终没等到殿下进来我的披霞院。我刚开始以为,殿下不与我圆房,定是对我哪里不满意,或是是更喜欢先我一步进门的大严或小严娘子,只因他性情高洁,心里再容不下旁人,这才慢待我,那时,我天真地以为,自己嫁了一位好夫君。可后来渐渐的,我发现殿下不来我这,也并不怎么去两位严娘子的住处,我心中实在奇怪,又迫切想着出头,便换了衣裙,带着汤粥到前院去寻殿下,不料竟瞧到他”
程立雪像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脸色一时发青,人也跟着轻颤起来,忍着胸口恶心,这才继续往下说道:“看到殿下同一名内侍苟且。”
“内内侍?太监?”少甯直如一个惊雷劈到头顶,手指都僵硬起来。
像是突然想到了那种恶心的画面,少甯竟干呕起来,程立雪吓了一跳,自责道:“我不该说这些污浊话”
目下已经中午,少甯早上吃的东西早就消化没了,又能吐出什么来,她拿茶水漱口,长长出了几口浊气,将胃里翻滚的恶心压下去后,这才沉着眉眼道:“你继续。”
程立雪重新坐下来,绞着衣角,“殿下做这种事竟没避着人,想来是惯了的。后来,后来我便死了心,只求能在这东宫平安度日便可。”
少甯问:“皇后呢?她是否知晓?”
程立雪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之所以同严奉仪交好,便是因我二人都厌恶此事。旁人都说,殿下在外行事谦和,温润有礼,这我不知道,但至少在这东宫,他做到了令行禁止,无一人敢悖其心意,皇后安插在这东宫多少双眼睛,便能被拔出多少双。早先也曾有人试图讨好中宫,擅自将太子殿下起居之事说与了皇后身边的掌令,不出一个时辰,那人便被扔下了井,自此之后,东宫便再无人敢做皇后的耳目了。”
少甯齿冷,太子在前朝一向淡然到近乎怯懦,没想到后宅之中,对自己的姬妾和侍奉自己的宫人,竟能阴狠到这个地步。
程立雪呼出一口浊气道:“三个月前,皇后娘娘久盼皇孙不到,便亲自派了中宫的掌令来监督。”她看了一眼少甯,眸中竟生出绝望之色,想来经历实在太过可怕,手指也跟着颤抖起来,“皇后娘娘不知从哪听闻,说殿下不好女色,院中虽有三位奉仪和十几位侍妾,却很少踏足后宅,也不知那日掌令是代皇后娘娘传了什么话,总之,后来殿下竟开始主动寻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