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恒殊心里也猜出了个大概,眉心下压:“你别着急,事情过去太久,一时半会儿查不清。”
“不。”
阿菱仰头看向谢恒殊:“有一个人应该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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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妈妈是第一次来郡王府。
看着昔日那个茫然无措的小丫鬟坐上高位,俨然添上了几分富贵气象,赵妈妈心中颇多感慨。
阿菱没有寒暄便开口问道:“赵妈妈,朱姑姑当年有了身孕,是吗?”
赵妈妈脸上的笑容一僵,飞快地眨了下眼,狐疑地望向阿菱:“姑娘这是听谁说的。”
阿菱:“我找到了当年给姑姑治病的大夫。”
赵妈妈脸色扭曲了一下,重重地叹了口气:“姑娘如今的日子难道过得不好吗?何必去翻这些陈年旧事?即便知道了又如何,不过白白给自己添堵罢了。”
谢恒殊站在屏风后,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垂着眼眸不知在想什么。
阿菱没有理会她的劝说:“请妈妈告诉我,究竟是谁欺辱了姑姑。”
赵妈妈:“你怎知她不是心甘情愿。”
阿菱像是被这句话刺中了一般,反问道:“若是心甘情愿又怎么会落到那个下场?”
二人目光对峙片刻,赵妈妈摇了摇头:“即便我告诉你是谁,你又能做什么呢?报仇?”
阿菱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固执二字。
赵妈妈:“阿菱,你是个聪明人,不该在这种事上犯糊涂。尚书府里能让你姑姑受辱后一声不吭自我了断的男人有几个,你数一数也知道。”
阿菱忽然开口问道:“是大老爷吧?”
之前老夫人提起朱姑姑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阿菱猜测老夫人对姑姑的死应当并不知情,如果老夫人不知道的事赵妈妈却一清二楚,只能是赵妈妈偷偷瞒了下来。而赵妈妈是大老爷的乳母,同他的关系最是亲密。
赵妈妈闭上双眼,神色疲惫,隔了一会儿才睁开眼,眸光中透出几分锐利:“阿菱,你如今依仗的不过是郡王的宠爱,可你不要忘了,大老爷是郡王嫡亲的舅舅。”
这便是赵妈妈的底气了。
阿菱厉声道:“那姑姑又做错了什么?”
赵妈妈想到朱姑姑亦是心中一痛:“从来没有人想要害死她!大老爷一时情迷心窍犯下错事,当时便许诺纳她为妾,你姑姑心气高不肯答应。后来她有了身孕,大老爷高兴极了,想找机会把她送到一处僻静的庄子上养胎,可她还是不答应。谁也没办法,她在府中郁郁成疾,最后才胎死腹中。”
阿菱听她口口声声说大老爷情难自已朱姑姑冥顽不灵,心里只觉得无比荒谬:“朱姑姑是尚书府请回来的教养姑姑,不是府里签了死契的奴才!什么纳妾?什么养胎?大老爷强暴府中的教养姑姑难道是件很光彩的事吗?如果姑姑拼命闹出去,恐怕他连官都做不成了吧!”
阿菱站起身,一点点逼近赵妈妈:“你怜惜大老爷人过中年一事无成,所以才处处替他遮掩,当了他的帮凶。”
赵妈妈瘫软在椅子上,她牙关咬得死紧,发出轻微的“咯吱”声。赵妈妈这辈子手里没沾过一条人命,唯独在朱姑姑这件事上心有愧疚,面对阿菱的诘问,她几乎失去了应对的力气。
赵妈妈满面疲惫:“是,我是害了她,所以这些年我已经付出了代价。我的丈夫死了,儿子也死了,如今身边只剩下一个未成年的孙子。”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在努力维持着平静:“你要替她报仇,就杀了我吧。”
阿菱迅速抹去眼下的泪水,声音冷淡:“我不会杀你。”
冤有头债有主,大老爷才是那个罪魁祸首。
屋里火气太足,烤得人浑身发热,谢恒殊起身推开一扇窗,反剪着双手立在窗前,
阿菱素着张脸,兔领围脖衬得小脸愈发白净,她手里抱着只沉甸甸的汤婆子,望着与他相反的方向。
“如果我想要他以命偿命,可以吗?”
赵妈妈走后,阿菱问过谢恒殊这个问题。
谢恒殊眉头紧锁:“哪怕这件事当年就被公之于众,他也不会被判死刑,至多官声有碍。”
阿菱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不可能用“告官”的途径来解决,陈年旧事一朝翻出,只要知情人咬死不松口,她就没有一丁点办法。
谢恒殊:“当年涉事的所有人,我都可以帮你杀了,唯独他,不行。”
厅堂之中静悄悄的,谢恒殊重重地合上窗,被这屋内逼仄的气氛压得躁意丛生。他走出几步,回过头看了阿菱一眼:“你再好好想想。”
手中的汤婆子已经凉了,她怔怔地望着空中虚无的一点,姑姑弥留之际被病痛折磨的样子一遍遍在她眼前重现,她从来不知原来自己把一切记得这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