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没弄清楚自个儿究竟是哪儿开了窍。总而言之,今时今日她眼中的沈夜,能钦佩、能敬重,但就是没法儿再爱慕。
另一方面,秦大小姐孤身直入虎穴、取得慈心净宗的第一手情报,此番英勇事迹,必须值得嘉奖。唐赟添油加醋地再来一番转述,锦衣卫上上下下,谁听了不得冲她竖起大拇指来。
沈夜制定诱敌之计,她坚持也要参与其中,说是自己一定要全面了解案件详情,才能在《皇朝时报》上将真相公之于众,以解百姓恐慌。
沈夜见她态度诚挚,又有唐赟在一边煽风点火,便也将她带在了身边,令她和几名将士一起扮做了慈心净宗的信徒。
而此时此刻,和秦绯面对面的护法大人,竟然就是《皇朝时报》洛阳分部的主理人,颜桑。
这就难怪,见到护法大人的真面目,咱们的秦大小姐不敢置信的模样,会比天塌了还夸张。
“斐斐……”颜桑音色低沉。
有那么一时,她似乎面露愧色,黯然地别过脸去。
可下一刻,她又狠狠地抬起眼来,尖声狂笑,满身戾气,与沈夜一行人横眉冷对:“为什么不能是我?!是圣尊选中了我,要我代为执行神谕,焚噬罪人污浊、净化罪人魂魄!净念慈航,通天彻地;圣尊吾主,净度万物!”
“小桑姐姐,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秦绯手足无措地摇着小脑袋,仿佛犯了罪过的人是她自个儿。
唐赟一步跨到秦绯身边,轻和地拍拍她肩头,把她拉远了些:“行了,这儿没咱俩什么事儿了,就别阻碍你的曦行哥哥例行公务了。”
沈夜正视颜桑,肃穆之至:“颜姑娘,你对陆尧年余情未了,纵使他在白马寺出家为僧,你仍时常前去探望。便是在这期间,你偶然得见那所谓的净念慈航菩萨。你或许不知,自己虔心侍奉的神明,其实是陆尧年的两个胞弟。这两人自幼在白马寺长大,经年累月耳濡目染着无量佛法,和陆尧年一样,他们智慧卓群、悟性极佳,也因此不甘平凡、不愿一辈子活在见不到光的角落。于是,他们倚靠着曲解佛家经意,发展出一套清理世间污秽的歪理邪说,冠名‘慈心净宗’,并将自己塑造为无所不能的神祇。”
话到此处,沈夜的目色愈发冷峻:“爱与被爱,本无对错。性别同与异,也都无不可。然则,这世上并非人人高洁纯良,都能保证自己爱一人时,不会侵害另一人,被品性低劣者所伤的人,亦不在少数。那二人便是看准你为情所困,在你最伤心无助、最无力分辨是非时,把邪念灌输予你,使你仇视所有中意同性的男子。你在这二人的蛊惑及诱导下,专将与你同样受过伤害的女性吸纳为信众。她们对那些卑劣者恨之入骨,满腔愤懑无处控诉,定然对你一呼百应,慈心净宗就此飞速壮大。你们以净化魂灵为由,擅自决断他人生死,已有数条性命在你们手下丧生。”
“我……圣尊……”颜桑的两粒儿黑瞳仁,在眼眶里不住震颤,信仰有如在剎那决堤,“圣尊……不是真神?!不,圣尊不会骗我!”
沈夜却不再多言,只对颜桑道:“今日之事,司礼监掌印温大人与鸿胪寺少卿纪大人两位,均为人证。那自称菩萨的两人,也已被缉拿归案。现在就请颜姑娘,与我返回锦衣卫。”
此后小半个时辰,锦衣卫将士根据沈夜指示,将一众慈心净宗信徒,有条不紊地带离废墟。
秦绯无能为力地瞧着颜桑被押走,难过得大眼睛通红。唐赟却不嫌她多愁善感,一直在旁边对她连蒙带哄,说她坚守正义、心中有光,巾帼真英豪也。
秦大小姐破涕为笑,马上就又发现有些地方不对头,冲唐赟皱皱小眉头:“咦,刚才在房顶上,你们分明是两个人!那家伙人呢?”
那家伙,指的当然是萧弋。
“他……曦行兄向颜桑出手时,他就走了,”唐赟瞥一眼沈夜,轻咂一下嘴,笑得略微不自然,“曦行兄,你不知道,被当做神明接受朝拜的滋味儿,当真很爽。我一时兴起,便信口发问,根本没想着你们回答。温靖谦和纪子渊已教我意外,哪料到,你也会选在这种时候,说出那些话。老实讲,换我我也顶不住。”
秦绯听了唐赟这话,却似忽然领悟到什么,讶然合不拢嘴:“曦行哥哥,我当时就在想,你刚刚莫非是在对某个人表明心意。那个人……难不成、难不成就是那家伙?”
她说着说着,又怏怏地眨动大眼睛,如梦初醒:“从前我一直没弄明白,曦行哥哥为什么对我毫无感觉。可如今我懂了。如果真是那家伙,我倒一点没怨言了。他确实和曦行哥哥那样般配。说起来那家伙怎么搞的,我现下回想看看,竟觉得他一心想要撮合我和曦行哥哥。”
“……”沈夜一身岑寂,转头就走。
那些话,只要萧弋听到就足够。
所以,此后沈夜并没去追寻萧弋踪迹,只是交代手下数名将士留在废墟雨吸湪队。善后,跟着便径直出山。
唐赟和秦绯两个作为本案的亲历者,也自当全程相随,一并与沈夜回到洛阳城中的锦衣卫屯所。
萧显自打同意沈夜计策,对锦衣卫的态度就来了个大转变。
为日后能在圣上萧晃面前炫耀功绩,他吵着闹着毛遂自荐,硬要在锦衣卫集体出动、屯所人手紧缺时,亲自带护卫来看管那两人。
沈夜等人来到关押闻昙胞弟两人的牢房前时,这位豫王爷,已在这地方晃悠了好几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