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书中,萧晃出场次数不算多,从旁人口中被提及的时候,基本都和沈夜或者萧弋这原身有关,所以书里对这位帝王的描写,萧弋依稀记得不少。
原文说,萧晃初登皇位时,也曾是位励精图治的好皇帝,革除先朝蠹政、打击外戚势力、施行利民之计,总揽大政、集中皇权。
可近年来他日渐腐朽,痴迷玄门、日求长生,俨然一副昏君做派,任由朝中党争发酵,江山一度岌岌可危。
话虽是这么说,然而萧弋只瞥过萧晃影子一眼,就无端生出种感觉,认为这人并不简单。
狠得下心来,让自己罹患重疾的亲生骨肉隐藏身份,冒着随时随地都可能会有的生命危险,去替自己行事——这是人干的事儿?
萧弋当初看书时就琢磨,书里头所展露的,也许只是萧晃的表层人设。
老谋深算、狠厉决绝,深谙帝王权术、利用朝中各方势力相互制衡而稳固皇权,实际自己从没离开过权利中心,估摸才是此人的里子。
只可惜,这老皇帝也非算无遗策,原身半道变节,成了彻头彻尾的反派,就是他没想到的。要不是有沈夜在终局之战中力挽狂澜,他的皇位怕不就要易主。
想来,就是因为时隔多年、突然毫无防备地又见到了这位陛下,王氏的疯病才会猛地又发作,前一刻还儿行千里母担忧,结果一转脸,就不再认得萧弋了。
她和萧弋所处的卧房位于小屋里间,门关着,与外间的厅堂仅一墙之隔。
这时,萧晃已在徐飐引领下进了院子。
而在卧房里,王氏自个儿念叨念叨着,就又没了音儿,六神无主地在桌边坐下,一脸幽怨不知想些什么。
小屋里原也不单萧弋和王氏两人,这么些年来,一直照顾着王氏起居的老宫娥春韶,必然是在的。
萧弋手撑床板,将身子坐直了些,便听到萧晃和徐飐在外间的厅堂中驻足,春韶颤巍巍地跪拜叩首、说着“吾皇万岁”。
春韶话音未落,却又有另一道萧弋没听过的女声响起。那女声高傲冷艳,得见真龙天子萧晃,居然也是毅然且凌厉,毫无怯懦之意,更似是很多年前就曾与萧晃见过面。
萧弋听那女子自称兰雅,再结合徐飐与她二人的对话,大致对近两日的情况有所了解。
听来,这叫兰雅的女子是个医术十分了得的人物,这两天,正是兰雅在这山间小屋里,全力给他调理身子。
不仅如此,徐飐将王氏带来此地,另一重目的,便是也想请兰雅替王氏看诊,瞧瞧王氏那疯症能否有治愈的良策。
可惜兰雅当着萧晃的面,毫不留情地答道,她认为王氏所患之疾源自内心,心疾还须心药医,她顶多能给王氏用些镇定心神的药物,始终治标不治本。
萧晃闻言却毫无所动,甚至半句关怀王氏的话都没有。
也对,此人对王氏十几年不闻不问,若仅此一日便改变态度,那才是离了个大谱。
也是直到此刻,萧弋才算是真真正正听到了大邺乾元帝萧晃的声音。
徐飐应是以为萧弋仍处昏睡,遂征询萧晃意见,问他是否想要进屋去看萧弋一眼。
可那老迈却不是苍劲、低沉又昭显雄浑的声音,只冷厉地道出了两个字——“回宫”。
说到底,甭管王氏还是萧晃,都是原身的亲人,和穿进书来的萧弋没丁点关系。
萧弋占着原身的身体,面对王氏已然很为难,总感觉自个儿五行缺德,备受良心谴责。萧晃这会儿拒不相见,倒教萧弋松了口气。他始终没法顺理成章地把原身的亲眷都当成是自己的。
但长耳朵的又不止他萧弋一个,萧晃之言,自然也被王氏听了去。
王氏坐在桌边,手上仍端着那个汤药所剩无几的碗。外间萧晃的语声刚落,王氏的手紧跟着就歘地一抖。
“弋儿,那人果然是你的父亲啊……最是无情帝王家,这么多年,他一点都没变……”她随即便又喃喃自语,手上抖得越来越厉害。
只听“哗啦”一声脆响,药碗已从王氏手里滑脱,落地开花。
而王氏不知所措地望着一地碎瓷,忽又神色一变,眼中血光冲天,当即便俯下身去,从地上拾起一片边缘锋利的碎瓷,肝肠寸断道:“弋儿,为什么母亲一直找不到你……难不成,你真的走了?也罢,母亲这就来陪你了!”
一面说着,她一面就拿着碎瓷片往自个儿的手腕上割去。
王氏这动作将萧弋吓了一跳,他只怕王氏伤到自己,一个翻身就下了床,不披外衫、不着鞋袜,一步跨到王氏身前,就在那片碎瓷触到王氏腕上经脉前的一剎,一把将之夺下。
“母亲,您在做什么傻事!您看看我,我明明活得好好的,就在您身边!”萧弋深重地喘着气,单膝跪地按住王氏悸颤的双手,却没留意自个儿已被瓷片划伤。
王氏猛然一愣,而后便如同听到了什么仙音妙语般,欣喜若狂地抬起头来,眼中饱含热泪:“你……你是我的弋儿?!你刚刚叫我什么?”
“我……”萧弋方才意识到,刚才救人心切,一声不假思索的“母亲”,已由自个儿脱口而出。
“没错,你是我的弋儿,是母亲的好孩子!”王氏的泪水霎那如泉涌,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我这是怎么了?为何连我的好弋儿都能忘记?!”
屋内突生异响,外间厅堂中的徐飐自是一惊。
他一个飞身便将卧室的房门推开,看着萧弋同王氏两人,一时竟不知当不当再向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