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也是这般想。”岳青禾岸然,“当务之急就是这良方,春疫势猛,从病起到病逝,没有珍贵药物吊着命,不出三日便会丧命,时间紧迫。”
顾书哲义正言辞,“谢山身为医者,理应明白孰轻孰重。”
景夙沉思了会儿,说:“即可拟旨。”转眸看顾书哲,“顾大人,尹卫一干谋逆需押往大理寺狱待审,你随囚车一道出宫,将旨意传达谢山。”
顾书哲起身,朝摄政王拱手称“是”。
——
阆居内外尸首早前已按石竹吩咐清除干净。卧房苦药味浓重,半开的窗户也散不掉这刺鼻的味儿,外头细雨连绵,点滴聚在翠绿的枝叶,满院湿雾中透着生,却是吝啬的不给予房中半点。
屋子里干呕声不断,卧榻上的林兔面容苍白,经历的几日病痛折磨已叫他身躯枯瘦,此是春疫在汲取他的生命。
莲净蒙面,眉头皱成一起,捧着痰盂。那只干瘪包骨的手覆在他手背,林兔近来咽不进吃食,日日靠粥水维持,现在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他看着只觉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他偏头狠狠盯住石竹,愤声道:“石太医,你是在救人还是在要他的命!”
石竹两日未换新袍,他没看莲净,垂眸细细端详药方,另外两个太医在房外重新煎药。他听出莲净话里的不满和质问之意,眉头紧锁说:“自然是救人,观林大夫反应,是方子新添或是改换的药下重了,与体内相冲,需改!”
莲净心下一沉,听着林兔要命似的呕声,怒火中烧低吼石竹,“你竟敢趁我不在拿他试药!”
石竹放下手里药方,朝榻前二人看去,低眸歉意说:“是在下违背医德,若林大夫有个三长两短,我自一命赔一命。”
“你!”莲净正欲发作,枯指轻轻捏了捏他手背,他回眸注视林兔。
林兔被病痛折磨得苦不堪言,两眼因干呕蓄满雾气,红似林间的稚兔,只一阖眼便能滚下两颗泪珠来。他脆弱地望着莲净,气若游丝地劝道:“莫,莫气,是我的决定,和他无关。”
这般遭罪的模样,莲净再气也得忍着,待到林兔好转一次性骂回来。他咬牙唇线一抿,索性一声不吭,等林兔干呕的劲过了,将人小心扶躺回被褥,端着痰盂忿然出屋,小心翼翼把门给掩上。
他捉水缸里的木勺冲洗痰盂,脑海里回荡全是林兔备受煎熬的可怜样,置气似的把勺扔回缸里,水花一荡溅湿了衣衫。
“我所言句句真话,倘使因药力过猛回天乏术,这就是我的罪过,我必不会潜逃罪责。”石竹凝眸看人,轻声说。
林兔阖眼,费力地说了句,“不必,我一意孤行,他无权干涉,你无须自责。”
莲净愣在屋外,片刻方入了屋,当作若无其事地把痰盂放回榻底边,随后出了门直奔梅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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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祸不单行(三)
政务商酌完毕,官员各去办差。景夙回永延殿寝殿,正撞见被吴鸠阻拦在外的季乔曦。无论季乔曦如何拿国母的尊贵身份施压,吴鸠始终无动于衷,说不给进就不给进。金吾卫是贵人官场混迹久了的老油条,那么禁军就是初出茅庐不怕虎的硬茬子,除开皇帝谁的面都不给。
季乔曦美目盛怒,何话都说尽,吴鸠偏偏油盐不掺。曹薇悦侧旁搀扶,亦对此一言不发,季乔曦偏眸愠怒道:“那里边缠绵病榻的可是你未来夫君,你怎还一副风轻云淡的神色?”
曹薇悦委了委身,低眉说:“臣女心底自是系紧陛下安危的,但也明白圣令难违,陛下这么做何尝不是忧心再将春疫染及他人,如此,太后娘娘还是回宫静待罢。”
“静待?”季乔曦纤指蔻丹,抬扶曹薇悦的下巴,敛眸四目相视说:“陛下虽不是哀家亲骨肉,可哀家从来视他如己出,他现重病在榻,作母后的岂能置身事外,”她锦袖垂落,“你也莫要因‘圣令难违’而视若无睹,陛下此时正需要人照顾,这情分何来就在此。”
扶起下巴的指尖松去,曹薇悦再垂头道:“太后娘娘说的是,臣女定然铭记。”
季乔曦转首回眸步摇不响,还欲与吴鸠再费口舌,眼梢余光瞟见来人,她微侧肩身,便看清来的何人。
景夙步到身前,行了礼道:“太后娘娘。”
季乔曦眼眸掠过一丝涟漪,浅低了额,面似平静地说:“王爷。哀家想来看望陛下,奈何被阻于此处。他身体抱恙,就算不可近身照顾,让哀家远远瞧上一眼安抚着蹀躞不下的心也好。”
“太后娘娘还是请回吧。”景夙眉宇疏远,也不多予半句,说罢行礼抬眼示意禁军,挡在石阶前的长枪收回,他径直朝天子的寝殿迈步。
季乔曦眸光追随不舍,藏在宽袖里的十指交错揉成一团,立在原地直到身影消失殿门,方起驾回宫。
龙涎香掐了,清晨时也将殿内仅存的气味散了干净。小太监端着温水跪在地上,李庆祥拂尘夹于肘间,用软帕浸水拧干,一丝不茍地替皇帝擦拭浮汗。天间阴雨虽停却缥缈湿气,景夙进时褪了那氅衣递给宫婢,绕过屏风先将龙榻沉睡的人看了。
李庆祥将帕浸没水中,俩人起身要施礼,景夙默然罢手,他双手沉进盆里拿了湿帕,李庆祥就知其意委身退开榻前,腾出位置。
景夙指尖裹帕轻缓抚去昏睡里仍旧紧蹙的眉头,他压低声说:“下去准备吧,这几日本王守着。”
“唯。”李庆祥行礼,退出屏风后方转身朝殿外命人收拾卧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