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离扯了抹笑,待人掩上门,他才与老军医说道:“我身后也有伤,你瞧我这热起的,是不是身后伤所致,若不是,”他捂嘴侧头连咳几声,“若不是恐是时行。”
老军医闻言大惊失色,紧道:“需你俯卧,老朽看上一看!”
温离治箭伤时就褪了外衣,只留最里边的那件,他没俯卧,坐起身将里衣褪掉,露出脊背裹血的纱布,“鞭伤,没处理得当,怕是起了炎症了。”
老军医见之白眉皱起,拆掉纱布一看,眉头锁成了块老黄的抹布,“确有可能是炎症引起的,你这,可是在折磨自己?”
温离安心地松口气。
“你这需要剔除腐肉才可上伤药消炎,再以汤药调理。”老军医眼不着下,只看一片血肉模糊道:“老朽得回去准备捣烂的草药,你还需等一等。”
温离披上衣,回首道了声“劳烦”。
梅鹤翎还蹲守门口,昂首看着微微泛白的天色,等老军医出来赶忙上前询问:“大夫,他伤势如何?”
老中医摇头说:“这上身前后没块好皮,烧得严重还不知休息,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晓得逞强。”说罢,先回去捣药了。
梅鹤翎还想追着多问几句,屋子里的人将他唤住。
温离箭伤抹了药粉,合衣掩住胸膛,浑身兜进被子,就这般坐着望着迎面进来的人。
“你背后的伤是怎么回事?”梅鹤翎坐到榻前,也和老军医似地拧眉。
“捧碗水来,我渴了。”温离裹着被衾,声音有些嘶哑。
梅鹤翎瞧人面色惨淡,去端水的功夫还想继续多念几句,温离目光随身影而动,先声道:“尹卫今日有大动作,你找禁军指挥,我们商酌出个策略。”
梅鹤翎递来温热的水,温离伸出揣在被衾里的手接过,他盯着人咕咚地喝,说:“撑得住吗?大夫说你伤得很严重。”
温离润了喉,略微好些,还算清醒道:“你且听我说。陛下断然不做弃宫而逃的窝囊事,天重门外的叛军是等不到门开启的时候了,但他们愿意等着,对我们也不输于好事一件。”
梅鹤翎还算懂得照顾,抬手去接温离的水,不给他一直举着,费劲。
“尹卫调兵两万逼宫,眼下城门内各处巡防不足千人,可让禁军指挥率军夺城墙从北门突破,用攀云梯轻易就可攻下。”温离将冰凉的手揣回被里,捏了捏领口,他现在觉得冷,“我知道鹤卿去寻大哥了,他们在回赶途中遭遇宁青泽设下的埋伏,恐是要迟些才到。左安在竹林附近找不到我的踪影,势必猜到我可能到了这,他是宁青泽的部下,可以调动门外兵马,你还是早些行事,迟疑恐会再生变数。”
梅鹤翎只眼眸深邃看温离,“上药前你好好休息片刻。”撂了话,起身拖了椅子到榻旁,把茶壶和碗都搁到一起,方便温离想喝水了可以自己取。
事态紧迫,温离来不及解释太多,适才取箭也算是因不得已耽搁了些时辰。左安将他带出京城是军令在身不得违抗,若不然一定宁可杀了他,亦不给他机会向禁军通风报信,尤其是今日。
他默然静坐,自古要破城池大门绝非易事,可如果抓住了时机,那便不同。陛下自开宫门赌得太大,还是要足了保障稳妥些方好。
梅鹤翎轻合上门,下阶径直到堂内找吴鸠说了此事,吴鸠一拍大腿,便道:“好啊,还想让这只隼递消息进去,这下不用那么麻烦了。”
“关键是攀云梯,北校场空置太久,又挨我二哥修葺了一番,从前搁这的攻防器具还在不在,没攀云梯攻不下。”梅鹤翎两手抱臂,他自小就了解这些,“府兵几乎集结在天重门,这是个好时机,门内防守薄弱,适合速攻。”
吴鸠取下墙上刀,咧嘴亢奋地笑道:“巧了,太巧喽。金吾卫搬去南校场的时候,嫌这些个器具又重又大,偷懒留这了。你说他们这算不算给自个留坑了。走!带三公子检查,咱们整装待发,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梅鹤翎再寻温离时,温离裹缩被衾侧过身靠墙睡着了。他杵在榻前无声地站半晌,直到老军医端药来敲门,温离心里的弦还绷着睡眠浅,一声便睁眼醒了。
温离俯身往外爬了爬,梅鹤翎去给老军医开门,他望着人,“来了为何不唤我,军情耽搁不得。”他斜眸和步进来的老军医道:“劳烦大夫先坐,我与鹤翎还有事谈。”
老军医行揖,也不坐,放下伤药先自觉出去等着。
“何时出发?”温离问。
梅鹤翎垂首端详捣碎在盅里的药草,指尖捏勺一圈圈搅着刚出炉的汤药,热气缓缓地散,他有些放心不下说:“快了,禁军出去,这需要留多少人?”
温离低下眼睑,“不必,留军医给我治伤就成。”
“我不认得左安是哪个,但他既有调兵职权,一定是宁青泽亲信,你刚也道他势必猜到你在这里,他若带兵前来,不留禁军护你,你身负重伤难以脱身,要给敌军拐了去,二哥回来得抽我。”梅鹤翎似是犯了难,又好似轻松地道了句玩笑。
温离沉吟说:“正是如此,上了药我便走,若要留就留两匹马儿给我。这个时期,他要抓我去见那位宁将军,不知其目的何为,我定是不答应的,又岂会坐以待毙。你们离开校场,我随即就到。”
梅鹤翎松了勺,转身看他,“我把我的马给你,它乖些。”
“好。”
温离正清切上药,外头兵马撼动良久,他手捧汤药,低眸看着汤面微晃起的波纹,隔着碗壁温度适宜,一口灌下了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