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很淡的雾霭坠落,幻化出女子的轮廓,对于小姑娘难听的抱怨温柔地一笑置之,熟练道:“你不觉得这样描述起来,这座山也没有那么可怕了吗?”
“还有,”透白的拳头努过来,推搡着被中瘦弱蜷曲的人儿,她催促道,“太阳晒屁股了,赶紧起来。”
“这里没有太阳,不要吵我,”从两床旧棉被下冒出更加不乐的声音,“当鬼不累吗,不要再整天跟着我了,留着点精力对付那些白雾吧。”
女鬼玩笑道:“累?不用担心,等我死透了,有的是时间休息。”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睡得蒙了一脸的头发后一双眼睛黑亮有神,静静地盯着上方浮着的女鬼一会儿后,咻地又钻回了被子中。
“唉,你怎么回事?”
“不笑就算了,怎么话都不说?”
“一个才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和三四十岁一样,干嘛这么老成?”
一连串的疑问砸在被子上,她烦了:“闭嘴啊,呆在这里我没疯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
“疯什么疯,有我在你怎么会发疯,快起来,让姐姐抱抱。”
被子里的人沉默了,而后闷声鄙夷道:“几岁还叫姐姐,你可真不要脸。”
说的话是不好听的,人还是配合地掀开被子起来了,湿冷的雾霭搭在肩头,留下一点点的水痕。
被子外是日夜不变的白雾遮住天,小姑娘扒开帘子一样的长发别到耳后,黑亮的双眸冷寂下来。
她跳下床,踩上鞋子,拿起地上的碳枝在墙上画下一竖,再拿起鸦羽缝成的毡帽说:“走吧姐姐,我们去巡山。”
从出生起便困在这座山里,整日无所事事,能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唯一乐趣就是巡山。
说是巡山,其实是赌着半条命走到山麓那块,这是她能走到的最远的,也是离山外最近的地方,但她出不了山。
运气好的话能找到山下人送来的吃食,支撑她再活一两个月,运气不好的话就啃树皮,和老天爷比谁的命更长。
每当这个时候,陪了她多年的女鬼姐姐就会精准地读出她的心事,然后像个操心长辈一样喋喋不休地和小辈讲道理:“不要这么悲观,你都走了那么多遍了,怎么可能会死在路上?再说了,有姐姐在,姐姐会帮你的。”
“是吗?”
遍地亡灵的深山,犹如深埋地底的黄泉,除了她一个活人,有的只有无尽无休的白雾,还有这个异类的话痨女鬼。
她拍着手臂,拂开一走出屋子就扑上来的白雾。看不见的肩膀上水痕未干,像是符纸上用丹砂写下的墨箓,在躁动不安分的白雾靠近的瞬间散发出肉眼不可见的微光。
“姐姐你说大话的时候能不能先过过脑子,你要是有这能耐,干嘛不挣脱山鬼的束缚和白雾的围剿去投胎?何苦和我一起永远困死在这座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