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和推官离开新安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中,新安漫长的夏天终于结束了。但也只是太阳没那么毒,天仍然热的很。
农夫们开始秋收,先割稻,再砍甘蔗。每个村庄的打谷场白天黑夜都有人,打好谷子还要晒了才能入仓。
而九月后秋雨不知道哪天就来了,得趁雨未降之前赶紧收了。孩子们打谷场里乱跑,还有一些命长的萤火虫,被孩子们抓去做纸灯笼。
他们更喜欢去看辗甘蔗,村子共用的大石磨像两个大石桶,把甘蔗塞到中间,驴一拉磨甘蔗水就从下面的槽子流出来,剩下的渣子就挑回家喂猪。
轮到自己家的时候,就可以大胆上前喝甘蔗水,或是只砍中间最甜的部分吃。又帮父母看甘蔗林,总有些懒人平时干活不认真,一到丰收的时候就要偷别人家的。
农夫们忙的两不见亮,才收好谷子就要赶紧把甘蔗熬成糖。商人们会在过年前来岭南收一批糖,好赶在年前能到苏杭卖个好价钱。
而盐农就没那么乐观了,自从跟县令大人家的职田学了晒盐,那收盐是眼见的长。往常盐商来一个村收个几百斤就是多了。
而现在,动辄千斤是常态。并且盐的质量跟以前完全不能比,简直就是天上地下的区别!以往是大块的黄白盐块,而现在是如白沙一样的细盐。
就连勋贵家用来擦牙的青盐都没这个细腻!不理盐商的惊讶和疑惑,官府为了防止盐商搅动盐市之类的,节度使在广州府就盯着盐运司。
不能像谷贱伤农一样,盐的量多了,反而盐农更苦。所以凡是扩建晒盐场的盐农,收入都是翻倍地长。
正想再接再厉多晒些盐,不料进秋后太阳不毒,往常一天晒好的盐,现在要两三天。
有时将要收盐突然天降大雨,将几天的辛苦都白搭了。他们这才相信当初沈县令说,晒盐也是靠天吃饭的。
进秋后的沈明觉头一次经历一个县令最重要的工作,秋收税。每年考绩最重要的三项,粮、桑、丁。新安种不了桑麻,却有盐,这考绩就是粮、盐、丁了。
盐今年自不必说,节度使早就一封朝奏九重天,新安的沈县令将煎盐法改为晒盐法,使盐量收成是往年的五倍不止。
不出意外,年前朝廷就会派钦差亲自来岭南看晒盐法实效。介时沈县令升职赏赐都有可能,而他作为岭南节度使,自然也少不了奖励。
可以说,晒盐法的出现,不光是沈县令和新安一众官吏的考绩,而是整个岭南的考绩!
而粮税的考绩,沈明觉很有自知之明的没自做主张,往年秋税的册子他就早看的滚瓜烂熟。叫来管钱粮的主薄,一起查看今年的秋税。
历朝历代的大贪官小贪官,最能捞油水的几个渠道,这秋税便占大头。
特别是像县令这样的官员,一年到头若无别的机会,就只能将秋税这唯一一个捞油水的机会紧紧抓住了。
主薄虽然知道沈大人是个好官,从来新安,做的几样事都是真心为百姓好。加上这晒盐法一出,全岭南谁不说新安的沈县令前途无量!
可沈县令穷啊!整个县衙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来,沈县令除了官服,私服就没几件绸子的,仆人就四个,还有两个是从老家带来的。
从不去酒楼吃酒,更别说喝花酒了,从他来新安,就没去过花街!花街的姑娘早就打听了沈县令一表人才,若来吃酒都不要银子!可沈县令至今连花街在哪都没打听过。
沈管家买肉的次数还没他家夫人买的多,也没在城中置办铺子,也没找幕僚私下赚点补贴。
就沈管家那河粉和蚊香,听说赚的也不多。眼看就要过年了,沈大人若无银子,想给上司亲友置办年礼都难!再者,他年纪轻,三年后肯定是想调到别处的。
这就得多多打点了,可打点,是要花银子的!所以说,沈大人是个好官,可面对秋税这么大的诱惑,起了贪念也未可知!
主薄心道:这秋税他单叫我一处查看,若是他真要贪点,只要不是大肆搜刮油水,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我就替他遮掩遮掩,有这晒盐法的大政绩,朝廷定会大肆褒奖,我若成了他的心腹,自然少不了好处!
--
作者有话说:
求求大家给个五星好评好不好?至今评分人不满百,哭啊~~~
远在交趾的谢清涛
这么想着,主薄就隐晦道:“全县有一万七千三百八十户,当地人缴税跟汉人略有不同,加上盐农今年大丰收,这税收上就不能以往年的做参考了。”
沈明觉闻言,淡淡地看了主薄一眼,尔后听不出喜怒地道:“哦!那依主薄之见,本官该如何做?”
主薄心一顿,素来最会察言观色的他,此刻眼前这个年轻的县令大人,他竟完全看出来他的心思。到底是问自己该如何隐秘地贪一些?还是故意试探自己呢?
一时主薄到不敢多说,而是干笑道:“虽说秋税自有律法章程,可这收成是靠天吃饭的事,多一点少一点的,年年都大不相同。”
沈明觉又看了他一眼,这一眼竟然让主薄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他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正想再解释解释,就听沈明觉道:“主薄是不是误会什么了?本官叫你来问秋税,并无别的用意。
既然你不能给本官一个参考,那就叫县丞和管粮的官吏都过来,我们一起查看,早点把秋税事了。也好让农人早点准备下一季的播种。”
新安一年是可以种三季的,哪怕接下来不种水稻,也可以种豆类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