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噼里啪啦地讲完后,气氛安静了下来。有一会儿,邓布利多似乎真的被这顿实诚的吐槽逗得微笑了下,但在当事人的面前,他还是很礼貌地维持了温和平静的表情。
黑魔王沉默着没有说话,他本应该对影子满嘴跑火车的嘴贱嗤之以鼻,然而卡莱尔在进林子时对他旁敲侧击说的话不由自主地浮现在脑海里,似乎句句都透露着想要离开的意图,与影子的描述不谋而合。
心脏沉沉地下坠,似乎永远也落不到底,他控制不住去思索卡莱尔主动离开自己的可能,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足以让起伏的胸腔感到阵撕扯的疼痛。
“老实点,现在不是开玩笑的场合,”邓布利多朝影子轻声训斥,像是在调教不听话的学生。他若有所思地瞥了眼久久没有出声,面色愈发阴沉的黑魔王,继续说道,“说说卡莱尔为什么会不见,我知道你一定了解些情况。”
“可能跟格林德沃有关吧,我猜,”影子撇撇嘴,摆出副很不情愿地被迫认真答题的样子,思索道,“他畜养的小宠物们让这片林子充斥了负能量,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我的力量,此消彼长,相对地就压制了另一个我的意识……”
影子瞄见光芒更甚的魔杖,大声叫道,“这种转换的发生是被动的,谁强,谁就成为身体的主导,不然另一个我也不会这么多年意识不到我的存在了。”
“这么说,削弱你或者抹除你就行?”黑魔王说着抹除影子时的随意口气听起就像是在讨论怎么清洁心爱艺术品上的污渍。
“喂,这不是切掉土豆上的疙瘩,”影子插着腰,望着对面冰冷的脸上露出的你就是个疙瘩的表情,忿忿不平地嚷道,“我们的情况要复杂得多,一不小心,我和她都会消失掉的,懂吗,你这个冷酷无情的臭男人!”
“看来只能去问问主导了这一切的格林德沃了,”邓布利多沉沉地叹了口气,思忖道,“我原本以为他的主要目标是你,现在看来你只是附带的,他设的圈套一开始就是冲着卡莱尔来的。”
“格林德沃不知道卡莱尔会来,”黑魔王将多余的魔杖插回袍子,声音像跳帧似的卡了卡,“如果我没有被说动,带着她来的话……”
“她就会自己想办法找过来。就像两年前你笃定哈利会为了小天狼星夜闯魔法部一样,格林德沃也笃定了卡莱尔会为了他来到这里,”邓布利多轻声说,“他们本质上都有愿意为了朋友牺牲的品质。”
“邓布利多,这话可不是种赞誉,”黑魔王冷冰冰地说道,“她和其他人一样,就是这么被鼓动着,傻乎乎地为你愚蠢的计划冒生命危险。”
“哦~”影子拖着长长的调子,像咏唱诗歌似的说道,声音里带着免于被折磨后的轻快,“在这点上,我非常赞同你的观点,亲爱的。”
然而两人看起来都像是听不见她说话一样,对它的发言无动于衷,这挫败让影子兴致缺缺地闭上了嘴巴。
“难道她该被锁在精致的展示柜里吗?以保护的名义,”邓布利多说,“我绝不会违背当事人的意愿,也不会左右他们的选择。卡莱尔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人,其次才是你的爱人,汤姆,尊重另一个人的自由意志,这才是爱的体现。”
“即使她面色青白的身躯在你怀里逐渐失去温度,”黑魔王面无表情地盯着邓布利多,慢慢地说道,“这样也无所谓吗,邓布利多?就为了你所谓的自由意志?”
他看到邓布利多的脸白了一些,知道对方也记起了卡莱尔死在自己怀里的情景。这让他有种报复得逞的阴暗的快乐,又像是一些悲伤的毒液被有着同样记忆的人承担而抽取出了一些,沉重的心也因此轻松了点。
“是的,即使如此,”邓布利多沉默片刻,脸上是苍老和疲倦,“只要是为了正确的事,我尊重他们自己的意愿,合适的劝诫和适度的保护才是爱人和家人该做的,你应当明白。”
“如果她想离开呢?”他顿了顿,很轻地问,永远的离开几乎和死亡一样糟糕。
邓布利多带着些诧异地看向黑魔王,用魔法修复的面孔不再那么可怕,苍白又瘦削的脸上,黑色的眼睛里带着克制的渴望,像极了许多年前他坐在课桌后面提问时的样子。
他在情感上一直不像在研究魔法上表现的那样勇敢,邓布利多心想着,撇去登峰造极的魔法和老谋深算的心智,这么多年来,他几乎未曾变过,还是当初那个安静又敏感,坚硬的胸膛里裹着颗格外脆弱的心的少年。
“爱不是静止的,而是不断变化着的,会时刻受到各种考验,”邓布利多轻声说,“相信她爱你,就像你爱她一样。而这爱会帮助你们克服诱惑,排除万难,回到对方的身边。”
“信任?摄魂取念也能伪装,更何况判定变幻莫测的感情?”黑魔王低低嗤笑了声,像是在讥讽邓布利多的天真论调,又像是在自嘲忍不住想相信对方的自己,“我们永远也无法验证对方的爱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定,又该谈何信任?”
影子在两人旁边无聊地踹着拱起露在地面上的树根,她听出了黑魔王声音里克制的感情,惊异地偷偷瞄着他的侧脸,轻轻挑起的长眉下面,目光微微闪烁,仿佛在揣测这个半分钟前还表现得十足冷酷的男人流露的是不是真情。
“这大概就是爱情迷人的地方,它让你痛恨又渴望,让你痛苦又甜蜜,让你忐忑不安又情难自禁,愿意为它付出一切的迫切远胜其他所有的欲望,包括献出自己的生命。”邓布利多说道,“我要纠正一点,许多年前鼓动着卡莱尔参与计划的不是我,是她对你的爱,跟其他所有人一样,爱让她甘冒生命危险对抗强于自己数倍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