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还是重影,怪吓人,郁桃抵着墙,听见面前人张嘴说话,腔调颇为熟悉。“郁姑娘怎么在这儿呢?”郁桃眯眼一瞧,依稀辨出七宿那张脸来,心口莫名咯噔一跳。“七宿?”七宿揣着手,脸上带笑,“方才远远瞅着,小的还以为认错人,走近了怕吓着您,没敢吱声。不过小的问一句,姑娘怎么立在这儿打盹,身边连个丫鬟婆子都没有?”郁桃有些不自然的讶异,无意识的,眼睛往他身后瞥,“倒是巧。”七宿挠挠头,话到口中难言,“原不是巧,咱们郡主在茶楼瞧见您,隔着人叫您没听见,这才追上来,想跟您说几句话。”郁桃打量远处的马车,里头的人似有所察觉,帘子微微掀动,露出小郡主的脸来,抿着嘴朝她笑:“阿桃姐姐。”郁桃心里奇怪得很,看见小郡主,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在希冀些什么,又担心后怕。七宿笑道:“瞧,盼星星盼月亮的想和郁姑娘说话呢,撂下咱们世子就跑来了。”这意有所指的意味太明显,郁桃松下一口气,反而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没有闲暇的思考,她只是略想了想,抬步往小郡主那架马车去。今日的糗事大约比郁桃一年中的还要多,她现下能穿着一身丫鬟的衣裳泰然自若的去见人,着实亏得养了十几年的脸皮够厚。韩姯舒见人走进,脸上的笑容更深,朝郁桃体贴道:“阿桃姐姐,无需上来,我下去便是。”郁桃低下头瞅瞅自己,觉着还是到马车内比较妥当,于是摆摆手,“郡主无需下来,我上去便是。”说罢,利落的踩着脚凳,攀上马车,径直钻入车内。眼见人钻进去,七宿到嘴边的话又咽进肚子里,揣起手背过身,在巷子口探起风来。韩家马车宽敞。郁桃钻进去,一抬头对上双沉静无波的眼,差点一个趔趄绊倒在帘子上。她感觉多半是自己眼花了。七宿将才不是才说,小郡主撂下世子跑来了?那这车厢中的坐佛是哪位?郁桃眨眨眼,怕是自己一时看错。这回确实瞧的一清二楚,若是凑近些,怕是能将这位爷眼睫上的睫毛数净。郁桃手撩着帘子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宽敞的马车变得逼冗。韩姯舒探身拉她的手,腾出一块软垫的位置,招呼道:“阿桃姐姐快坐。”郁桃指尖捏着帘子,眼神落在半空,半响随着小郡主的力道,屈膝问礼,“郡主,韩世子。”韩姯舒摸摸鼻尖,总觉得气氛略微有些微妙,算不上生分,却有种故意拉开距离的举动。安静片刻,小郡主伸手扶起郁桃到身边,嘟嘴道:“阿桃姐姐都生分了”郁桃挤出点笑,挨着她坐住小半个软垫,绣鞋缩在裙衫下。厢中一只鸡翅木小几,上头放了好几样小食。韩姯舒拿了一样酥饼放在她手中,像是察觉到郁桃的拘束。“阿桃姐姐尝尝这个,多宝斋下午新做的点心。”郁桃接过,拿在手中却不吃,视线半停在韩姯舒身上。小郡主在平阳城许多日,闷坏了,见着熟人也打开了话匣子。“阿桃姐姐,你知道这城中有什么好玩吗?前两日我将珠宝衣裳铺子逛遍,这两日在府上闷坏了,哥哥成日里不是去喝茶,便是和一帮老头子在一块儿论事。”小郡主的声音从左耳进,又从右耳出,郁桃坐在那,听她说了许多,却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呆呆的脑中混沌一片,也不知在想什么。偶尔控制不住视线往一处飘忽,暗处的那张脸,还是有些熟悉的样子,又像是过了很久,变得全然陌生。陌生到,迎头撞见连话都搭不上,或是再也无法像从前,随便寻几个由头,便能坐在一处。所以,想来她和其他的女子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问礼,换不来一眼,从前种种也只是一时的错觉。风掀起帘子,一柱光打入。冷不丁韩祎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半空相撞。郁桃心头颤了颤。片刻,韩祎移向一旁的韩姯舒。他起身,淡道:“出去透透气。”尔后,弯身出去,袖袍从郁桃面前拂过,若有若无的苏合子冷香擦过鼻尖。郁桃有一瞬的清醒,但同时,空洞一点点的渗入心头,像是被一只手彻底的挖去。韩姯舒不曾察觉,看着自家哥哥出去的背影,嘟囔着:“真不知道将来的嫂子如何受得了他,成日里闷闷的不肯说一句话。我说来找阿桃姐姐玩,哥哥也不准,这月里,阿娘快要为他的亲事头疼坏了,连皇奶奶都说了话,若是哥哥再无消息,她便要亲自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