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呼延臻做了个口型,没有出声:“骗她几句。”
江潜立刻会意,佯装思忖道:“朔北一战许多士兵向东逃亡,彙编至留州军里头了。”
老妪错愕摇头,望向呼延臻以示求助,她煞白的脸庞上刻着两道泪痕。呼延臻将江潜所说的一五一十告诉她,老妪双手颤抖,泪水狂涌时不忘向二人低头行礼。
见老妪离去,呼延臻重现颓丧,低语道:“所以我才不想打仗。”
“巴彦城很热闹,市集繁茂,虽不成规模,但一应俱全,有你在,巴彦会比裕都繁盛的。”江潜顾左右而言他。
“但愿如此。”呼延臻说道,“所以你愿意留在巴彦麽?待言栀痊愈,万世太平。”他灼灼的目光在阳光辉映下更显锋芒,也愈加坚定。
江潜却温笑一声:“你也说了,待言栀痊愈,万世太平。”
“若你能确认戚筠有本事制出解药,我便有办法让他交出配方、丹药,昨日我想了一夜,听了一夜的雨,终于想通了一件事,”呼延臻在此停顿,似是不愿道明,转而说道,“方才那道身影是花樾的吧?”
“瞒不过你,”江潜方才暗示正是此意,“花樾出生西北,混入巴彦城并不惹眼,青楼里遗孤弃儿最多,便让她先留意此处。”
“父王当真有遗孤在外?呵,险些忘了,我同那遗孤命运相似,只不过回来的略早些罢了。”呼延臻嘲道,见日头微微偏西,说道:“今日设宴,是战后头一回见特木尔与一衆大臣,戚筠也会来,待宴席将末时,我会派人来引你入殿。”
江潜眼眸一亮,迅速点头。
黄昏,草原上点燃篝火,皇城熠熠生辉,一行人马不停蹄护送呼延臻回宫,在侍从所与江潜分道扬镳。宫内已然响起舞乐,特木尔大马金刀坐在宴席之上,却并未染指王座。
呼延臻来到殿中时,戚筠正端着酒盏给特木尔喂酒喝,意态沾染情丝,极尽谄媚,呼延臻远远了见登时泛起一阵恶寒。
特木尔察觉来者,擦净下颚紫红酒液,从暧昧迷离中挣脱出,一双眼重现戾色。呼延臻并未走向王座,而是与他相对,坐在了王座之右。
“我们草原的大人,王子殿下,何不上座?”特木尔不曾跪拜呼延臻,并不承认这个新上任的王。
呼延臻却也不恼,自顾悠閑剔起了桌上羊肉,“大人是草原上最骁勇善战的将军,麾下兵卒牧民无数,统领王庭近乎一半的兵权,您才是大人,您才该上座,早知今日,父王便该早早赐姓与你,何不称呼延呢?”
特木尔登时变了颜色,冷冷道:“我所效忠的,只有呼延灼大人。”
弯刀挑起一片羊肉,呼延臻送入口中细细品味,忖道:“呼延灼倒也算个人物,能让你效忠于他,只是特木尔,草原疲乏至极了,这牛羊可是来年的命,你还要为了那早已驾鹤西去的呼延灼与我大动干戈麽?”
“你这是何意?”特木尔微微眯起了眼,呼延臻难得直言不讳,倒让他起了疑心。
戚筠在他身旁悄声提醒:“恐怕有诈。”
呼延臻将二人的一举一动皆收入眼底,轻笑一声道:“诈?我累了,草原的牧民也累了,大火将朔北烧成灰烬,战火深入伊氏草原,纵然是富庶无比的巴彦城,富商也无不胆战心惊。”
“你待如何?”特木尔皱起眉,声嗓沉雄。
呼延臻道:“收起你的刀,调走你的兵,你我分而治之,待草原恢複生机,再战不迟!”
“分而治之?”特木尔仿佛听见了什麽笑话,忍俊不禁道:“小子想得倒美,分而治之以何为界?休养生息又需几年几月?这不是你轻飘飘一句话便可简单了事的。”
“父王在世时也曾与呼延灼分而治之,左右不过十年前的事,依旧是以乌尔图为界,乌恩奇,不,呼延灼便在东边治理多年,都过了十多年的安生日子,如今又有何不可?”呼延臻意味深长道。
特木尔表情诡谲,面目深沉,他深知从前呼延灼与先王分而治之的合约,看似留得一方净土,实则草原依旧是先王独尊,呼延灼如同过街老鼠般在东方辗转了十多载方才寻得此番良机。
戚筠看透二人心思,代为答道:“这个交易于将军而言可是并无益处啊,王子殿下,您若要交易,可要拿出些诚意来。”
呼延臻款然道:“这可不是交易,你们可想清楚了,如今草原元气大伤,鹬蚌相争,渔翁为谁?你我内战,得利者为谁?覆巢岂有完卵,伊氏草原与汉人周旋已久,曾为啓国手下败将,啓国亡了才几年,又想做魏齐藩国?”
“大义凛然,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战火卷席朔北,大齐如今也是残损之师,又有什麽能耐插手草原之事?”戚筠道。
“蠢货,”呼延臻嘲道,“赵醒与祁氏乃皇族异己!被褚殿卿打得屁滚尿流的日子忘记了,他的儿子如今也能独当一面,南厉已无战乱,兵权可牢牢抓在皇帝手中,他想放权,岂不是十个赵氏争着与你一战?”
见特木尔不说话,呼延臻乘胜追击道:“实不相瞒,魏籍登基不久便派使者与我相见。”
“什麽?”草原虽早有传闻,但特木尔始终以为此为呼延臻刻意捏造。
“若要以王庭跪而臣服为代价,你我内战,魏籍到底会支援何方?他可是连你的名字也记不住。”呼延臻轻蔑道。
特木尔俨然是坐不住了,眼神四周逡巡,直到戚筠按住他的手臂,淡淡道:“将军从不畏战,纵然大齐驰援也需耗费半月,何况将军手握民心,兵力强盛,我的傀儡军战力如何将军有目共睹,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