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玄晖抓着笼头牵绳登上马,急切似的强拽几下。
蔺阳在城门等候,瞧见褚玄晖便赶忙策马向前,二人马上行礼。
“来不及恭贺蔺大人荣升。”褚玄晖此番进京是受褚殿卿之命进京恭贺魏籍初登大宝,其中意味百转千回。
蔺阳受封光禄卿,统管禁军,云岁骛因军功受封校尉,实则依旧为侯官,朝中官员洗血大半。
“多谢,前不久陛下还与我念叨着褚将军,寻思着借万国来朝,请梁国公进宫一叙旧情,未曾想国公爷与陛下心有灵犀,让将军先来一步。”蔺阳如今也学会了官腔,不再是莽撞的脾性。
褚玄晖道:“父亲年事已高,长姐之事常使父亲垂泪,如今是不大好再长途跋涉了,如今托我进京也是情非得已,来前整整叮嘱了好几个时辰。”
蔺阳由此想起了还在东宫时的褚良娣,褚娴一人之下,为魏籍打理后院,虽说是个骄纵欢脱的,但账务却打理的井井有条。他不由喟叹:“良娣她为人和善,陛下如今每每想起良娣,也是哀婉悲恸。”
二马直向皇宫,在宫门前下马,小黄门恭谦地将二人迎进大内,褚玄晖瞧见丹墀前一左一右立着两昂首蟠龙立柱,雕琢华美,威严赫赫。
“上一回来还没瞧见这两个立柱,可是哪位同僚为陛下献的贺礼?”褚玄晖微微昂首,睨着立柱打量。
蔺阳解释道:“将军没瞧见过,这还是月前安置的蟠龙柱,乃先帝时在笠山发现的石料,运输便便耗费了大半年,再请工匠雕刻,整整将近六年,月前方才完工。”见尚有一段距离,蔺阳小声提醒,“陛下登基后将先前养心殿的牌匾换成了明德殿,将军面圣时莫要提及此事。”
“明德殿?”褚玄晖微愣,“那可是东宫所用的匾额。”
蔺阳示意他噤声,好在小黄门并未听清他俩耳语。
褚玄晖暗叹,父亲来前叮嘱,陛下与先帝爷关系紧张,不可提及,如今看来并非虚言。
明德殿内早早坐着洛尘笑与严暄二人,洛尘笑如今继任江潜的位置,乃是朝廷内外炙手可热的人物,右边坐着老臣严暄,前不久方才受封枢密使,受人尊称一声“枢相”。
与他一同进殿的还有恭叔霖与陆惟演,自那回朔北一别,恭叔霖瞧着更为老态,但与其目光交彙的那一剎,却觉方才皆为假象,甚有几分意气风发。
衆人皆落座,一同等候魏籍,恭叔霖与严暄交谈几句,褚玄晖询问洛尘笑一些朝堂琐事,以免面圣出了纰漏,洛尘笑亦有一茬没一茬答着,唯有陆惟演在其中格格不入。
冯诠在屏风后头瞧着,暗自摇摇头,叹息一声。
“在叹什麽?”魏籍的声音冷不丁传来,冯诠压下惊色,忙陪着笑脸:“奴才瞧见陆大人,想起曾经的礼部尚书,兄弟二人师出同门,差距却”
“莫说你了,谢闻枝未死前寡人也曾时常惶然,仿佛瞧见了当年的谢岷与陆惟明,二人一文一武,肝胆相照,为父皇谋图霸业,明君良臣实在令人羡煞,”魏籍并不着急走出屏风,只透着屏风远瞧,“也不知寡人是否有这个福气。”
冯诠恭敬道:“陛下初登大宝已有伟绩,天下良臣定会追随陛下,何愁没有王谢陆林?”
魏籍轻笑一声,冯诠捉摸不清他的情绪,只跟随他坐上龙座,睨群臣稽首,魏籍大手一挥,示意衆人免礼赐座。
“今日大齐之势,外有强敌虎视,内有不测之危,朔北一战惨烈至极,重创了草原,除去了赵氏这个心腹大患,但亦伤朔北气候,寡人一时不知是喜是忧,今日召见各位,皆是朝廷肱骨,朔北如何统管得商议个章程出来。”魏籍道。
霎时间四下阒然。
陆惟演直了直已有些发僵的身子,讪笑道:“陛下,草原受此重创,呼延臻原本可用的六部骤减为两部,无人可用,十年内想必是翻不起大气候的,何不一鼓作气,将伊氏草原也收入囊中?”
“说得轻巧!”恭叔霖冷哼一声,“朔北死伤衆多,几近覆没,如今还有多少兵卒可用?又有多少粮饷可吃?怎麽,靠你陆家的那点兵就想吞下整个草原?笑话!”
恭叔霖一发话,陆惟演便重新缩回大椅中,迟迟不敢答複。
“陛下,多年战乱百姓早已疲乏,亟待休养生息。”严暄绷着脸道。
褚玄晖此时开口,“枢相言之有理,但如今伊氏王庭想必此念更甚,既不愿让百姓再见刀兵,便要让草原臣服大齐脚下,若能收其为附属便是最好不过。”
“收为附属?如何收为附属,呼延臻不是傻子,不到攻入王城,万不得已的境地又如何会降?还得见刀兵、倒不如来个一劳永逸。”陆惟演小声道。
“怎麽,从前杀鸡都怕的陆大人,随军接应陆尚书都迟疑再三的陆大人,如今倒是成了修魔罗剎,不见刀光不死心了?”恭叔霖探身望他,哂道。
“陛下!”陆惟演起身执礼,“恕臣无礼,南厉陆氏手下三军听候陛下差遣,尚且停驻朔北防线!”
“哦?寡人不是让你们就近停兵篁里,怎的还未归京啊?”魏籍微擡眼皮,审视道。
陆惟演谦卑道:“原定是该回篁里再做打算,本该是后日进京,但如今尚且停驻羌州、先前朔北军士屯田羌邕,羌州尚有余粮”
“嚯,原来陆大人是盯上羌州的粮饷了。怎麽,是陛下派给陆氏的粮饷不够多,还是你陆惟演要自作主张,忤逆陛下?”恭叔霖笑问。
陆惟演面如菜色,咬牙道:“恭将军这是哪里的话,好歹也是同袍之谊,在战场上共同杀敌,同为陛下谋事,何必咄咄逼人!上阵杀敌最紧俏的便是粮饷,自然是多多益善,你敢说你手下的兵吃的不是朝廷俸禄?朔北本为大齐领地,如今群龙无首,将士们停驻羌州何不是在为朝廷打算?兵连祸结,失地辱国的罪名你担待的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