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公子还发现了尚书其他手迹,只是并未示与我看,只让我放心跟着辛大人,想来那封他寄给公子的信便是将这些手迹抄录给您,我妄加猜测”谢之悌有些难得一见的颓丧。
谢闻枝将目光瞥至一旁,叹息着忖了片刻,“妄加猜测?委屈您多受几日苦,此事可不是一句妄加猜测便能了结的。”
“公子,公子!”见他走远,谢之悌在囚车中挣扎拍打,“属下所言句句属实,莫要受他人蒙蔽!”
谢闻枝无视他激烈的敲打,自顾旋身离去,待走至无人之地,他吩咐道:“青梧,你去追查手书下落”他说着沉默了,一时没了后文。
突闻白草窸窸窣窣,无风却有响,青梧抽出弯刀摆好架势,将主子拦在身后。江潜从一旁的空帐中躬身出来,风卷起布幔,谢闻枝瞧见帐中酣睡的言栀,满室混乱。
“花樾可以联系徐辞盈,她或许能替你问问陆公子,信件同朔北军眷的一起送来,或可掩人耳目。”江潜衣冠楚楚,意态阑珊。
“你都听见了?”谢闻枝沉住气问,“那便麻烦你替我联络,晚些我要去一趟主帐。”
“找魏阶赵醒问个清楚?”江潜擡眉,摸着下巴思忖,“酉时,他们会在一起商讨战策,我也会在,问个清楚也好。”
“为何无人通知与我?”谢闻枝将信将疑。
江潜却道:“莫不是忘了?魏籍派你来此意在探你忠心,令你监视赵醒。我已与他撕破脸皮,倘若事发有变,你押我进京倒也可以保下自己。”
“是啊若亲‘奸佞’那便是十恶不赦的罪过。”谢闻枝哂笑道。
江潜向前拍拍他的肩头,道:“不管真相如何,是非曲直只在人心,往事已矣,须得沉住气来。”
“我自然知道。”谢闻枝瞧着江潜轻蔑一笑,“你江尽月能忍削职出京,我又如何不能忍如此之苦?只是想到此,只想叹一句世道,这世道当真是烂透了。”
然而魏齐建立,百废俱兴,失地收複,是个百姓人人赞道的大好时光,盛世不远。
目送谢闻枝走远,江潜赶忙折回帐中,言栀白玉般的手臂还露在外头,他一翻身便又露出一截脚踝,他盖着自己的衣裳。
“错了,我错了,我帮你穿衣。”江潜笑吟吟扶起他,还残着汗,言栀吃力地擡眼瞪他。
“混账。”言栀恼道,江潜系着衣绳,热乎乎的呼吸挨着言栀发丝,直到他穿戴整齐才笑吟吟地回了一句:“我是。”
待到酉时,天泛起橙红,谢闻枝来到帐中之时他们正巧商讨完了要事,言栀吃着牧民送来的奶渣子,思绪却不知归往何处,江潜依旧与魏、赵二人讨论着细节。
赵醒停下卷起地图的手,将目光投向谢闻枝,“谢大人有何要事?先进来再说吧。”
“前两天我抓了两个犯人,将军可还记得?”谢闻枝落座。沉声发问,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并不是那般僵硬。
“记得,怎麽不记得,一个和尚,一个兵部辛辞伤,之前的武状元。”赵醒收好地图,让属下收在箱中,屏退侍从。“今早我吩咐弟兄将人押去邕州府衙,本以为那会安全些,却不想你另有打算。”赵醒坐回椅中,手撑着头。
谢闻枝闪烁着一抹嘲谑微笑,“府衙关着呼延灼,还是不要再添人进去为上,两个人能掀起多大风浪?朔北衆人总不至于还不能制服一个武状元。”
赵醒动作微滞,良久道:“我没想到有这层打算。”
“谢大人此时来找,想必是意不在此吧?”魏阶突然开口,她的双眸黯淡模糊,谢闻枝难以把握情绪。
一阵深沉寂静,沉默片刻,谢闻枝先打破沉默道:“两个犯人这点小事,将军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我又何必前来解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赵醒的一只手僵硬地停留在下巴上,等候谢闻枝表明来意,而后者却不能泰然自若。谢闻枝道:“我审问呼延灼多次未果,倒让他混了个眼熟,上一回去见他,他竟问我是否为谢岷之后,此后我便一直在想,他又是如何认识谢岷,熟悉到如此程度。”
“我当是什麽事,”赵醒松一口气,笑道:“我头一次上战场便认识谢大人,他与陆尚书能文能武,驰骋沙场,为开国大计筹谋,和呼延灼也算打了半辈子仗,马上相逢更是数不胜数,也曾合作过,他认得谢大人不奇怪。”
“想必是还说了其他吧?”魏阶微微向前探身,她明白了谢闻枝那些隐秘而放肆的思绪。
“魏阶。”赵醒侧眸提醒,但他的动作反倒欲盖弥彰。
谢闻枝心头的火愈烧愈烈,索性笑道:“是啊,公主心中如明镜,我此番来便是为了寻找父亲遗骸,但来了这朔北,竟听了许多风言风语,故而来向二位求证。”
“既是风言风语,那还求证什麽?”赵醒还想掩饰。
“谢岷是如何死的?”谢闻枝内心颤动,眸光如火光忽闪。
魏阶依旧冷静如常,她开口:“自从你来朔北我便知此事再也瞒不下,告诉你也并非坏事,只是你须得答应,若心中不平,待残部清除,剿灭乱党,与呼延臻约法三章后回京清算,此时非常时刻,由不得你胡来。”
“我清楚这个道理,”谢闻枝屈从道,“本想待事了再询问二位,只是心中刺不除,恐只会再生嫌隙,不利边疆安稳。”
“你当真这般想?”言栀此时开腔,他撑着脑袋望他,他自己并非冷静理智之人。
谢闻枝喉头一滑,叹道:“这个江山是父亲耗费一生心血筹谋来的,我不能因为往事白白葬送他的一生功业,我心中明白。只是此节不说明白,我只会受呼延灼挑拨心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