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段竹翕封官几品,与魏籍君臣相处如何,是否还愿忠于自己。言栀满腹疑问,却只在信中写下他母亲病情如何,更未写什麽关怀语,也未曾再做笼络。
待一切安排妥当,回眸时,孙澄音已然打了酣。言栀浅笑一声,也在寝屋的榻上阖眸。
而当拂晓的第一抹光抚摸脸庞,同样也惊起鸡鸣,言栀揉搓双眼,一声因困倦的叹息悬在胸口久久未出,他强撑起身子抚摸胸口,刺痛犹如尖刺划过,早已是每日晨起的必经磨砺,直到他翻下榻,就着水吞下药,那痛感总算平複。
言栀穿戴整齐,出门时瞧见孙澄音,他疲倦欲垂的双眸在听见推门声后豁然恢複光彩,笑道:“起来了?车已经套好了,吃完我们便走?”
“好。”言栀擡眸,屋檐下燕子呢喃,他回到屋中将刀擦拭干净,凝听片刻,钱圆象在厨房準备干粮,孙澄音打着哈欠,一切无恙。
他们趁着拂晓的片刻凉爽上了北上的路。
北上
当云岁骛连夜赶回裕都时,皇城宫门只差一刻便要下钥,他快步走向御书房,在心中一遍遍打着腹稿,时间不由得他踌躇片刻。
正从大殿走出的魏籍仰首望了一眼良夜,收回视线时,正巧发觉云岁骛赶来的蹤迹,不由心生疑窦。“云卿回来了?”魏籍冷淡开口。
云岁骛行了君臣之礼,在望见魏籍稍稍擡手后起身禀告:“臣一路监视言栀与恭叔霖二人至池照,恭叔霖并无异样,在进城后休憩了三日便游山玩水,住的也不过寻常客栈,并未同池照官府有过往来。”
魏籍漫不经心地点头,“言栀有何动向?”恭叔霖只是次要。
云岁骛隐去了自己被施计从而跟丢的那一段,对言栀与戚筠求见许先生的那桩事也缄默不谈,只回道:“言栀进了城后便与恭叔霖在一起居住,但在次日便骑马动身前往沧海,臣一路紧跟,却不想在进入沧海沿岸后不久便失去意识,醒来时也不见言栀蹤影”
魏籍默了声,寂静使云岁骛不由畏惧。
“此事怪不得你,但终究得去领罚,明日便不必上朝了。”
“是。”云岁骛垂眸。
“你跟丢言栀,没见着太后也便罢了,就没有别的发现麽?”魏籍说道,将手放置冯诠提着的纸灯笼上烤了烤。
云岁骛自知若不说出哪怕一星半点的见闻,便无法从这大内全身而退,便说道:“臣虽跟丢了言栀,但醒来时顺着海岸探查,发现一竹庐静立很是突兀,便上前问了,方知那竹庐的主人是一位姓钱的大夫。”
“大夫?”魏籍问。
“是,”云岁骛道,“此人名叫钱圆象,臣仔细问过,钱圆象的衆多病人中有一位正是段大人生母,而这钱圆象有一兄长,常年在裕都做些生意,与许多达官贵人府上家丁有所往来。”
段竹翕之母被言栀送去池照安养,这事始末魏籍心知肚明,他只点了点头,道:“能查出这一桩事,也没有辱没你皇家鹰犬的名声,天也不早了,你下去吧。”
“臣告退。”云岁骛再拜而走,自觉去内务司领罚。
“陛下,是去后宫还是”冯诠依旧笑容可掬。
魏籍瞟了一眼后宫方向,许镜蕊居住的宫殿尚且燃着灯火,他摇首,道:“回养居殿。”
马车在北上之路缓慢前行,孙澄音时不时烈酒下肚,以便于驱散寒气,而言栀只好躲在车内再次裹起被褥,连头也不愿探。
已然春日,北方的风不及裕都和煦,更不如池照泛着暖意,但相较于朔北寒风吹彻时已然好上许多。
二人北上的第三日,言栀坐在外头吃下了白面馒头,艰难下咽,随即便回到车中找水喝。
“江潜怎麽还没来接应?”言栀心下不安。
“还早着呢,我们走得慢,江大人纵然再快,接到你的信后前来接应,会合也得在两三日后。”孙澄音正巧喝完了酒,长叹一声,打算明日天亮去附近的村子寻些。
马匹在黑夜中缓慢前行,一盏灯只能勉强照亮前路,言栀回到车中,吃饱了便泛起困意,沉沉睡去。
孙澄音独自驾车走了两个时辰,已近子时,他也犯了困,打了哈欠,突闻一阵马蹄声有节奏的响起,由远及近,孙澄音瞬间来了精神,伸出头去望远处尘土飞扬。
一匹白马四蹄翻飞,向他们疾驰而来,直到近身,来者跳下白马。
孙澄音瞧清楚来者方才拉停马车,惊道:“大人!您怎麽”
江潜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指了指马车,孙澄音顿时捂住嘴,飞快颔首。
江潜赶来匆忙,风尘仆仆,摘下蒙尘披风又抹了把脸方才敢推开车门,登上去查看。而言栀依旧捂着被褥,均匀的呼吸声暗示着他依旧睡得昏沉。
“大人”孙澄音压低声音道,“不如先找家驿站?”
“好。”江潜眉目含笑,小心翼翼坐在言栀身旁,将门合上,孙澄音在外头牵起白马,将其并入车驾中,一声清脆鞭响,马车再度缓缓前行。
江潜依旧没忍住,抱起裹着棉被安睡的言栀入怀中,言栀不安乱蹭,最终抵在他肩头睡,可肩头不如软枕,半晌便膈得他吃痛睁开了眼。
“醒了?还未到驿馆,再睡一会。”江潜低沉温和的声音响起,言栀擡眸瞧见了爱人身影,轻笑出声,环住他的腰。
“好慢。”言栀低声道,本想埋怨,谁知困倦与多日疲惫使得他瞧上去神情温驯。
江潜微微挪动,心猿意马,小心翼翼地回抱他,“等着急了吧?”他的话音略带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