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栀喟叹道:“言倾澜没有死,我在地宫受伤醒来后平白无故多了这块玉牌,恐怕便是她做的。”
江潜沉默半晌,道:“但她为何不愿示人,你可有想过?”
“什麽?”言栀擡眸问。
“若她没死,尚在人间,被囚于地宫却从未有人见过,那地宫机关重重,恐怕她也摸不出来,可她却施法于物,让你重视这灼烧刺痛,又在地宫伤你,可你却也从没有见过她。”江潜道。
言栀仰头问:“什麽意思?你是说”
江潜点点头,道:“恐怕她没法力了。”他抿了抿嘴,又道:“但仙身尚在,每一回见你却只能施此等低阶法术,可见她法术恢複的极慢,大概也是囚于地宫的缘故。”
言栀耷拉下脑袋,靠在软枕上,迟疑道:“不如,不如去问问孟先生?他来人间的时间比我俩都长,也信得过他。”
“好。”江潜应道。
“我与谢闻枝去,他正好去瞧陆相宜,”言栀勾着江潜的手指,道:“你便不要去了,我与他去,不足以令人生疑。”
言栀编了个拙劣的谎,谢闻枝去见陆相宜这件事,一旦被人发现,同样也没有好结果。可他却不知为何只想将江潜推至此事之外。
江潜错愕地看着他,良久,温笑一声:“好,都听你的。”
言栀躺在暗处,靠在江潜身旁,心里想的却是言倾澜。他想到言倾澜与他说出此事时那羞赧的神情,磕磕巴巴不成逻辑的语句,半捂着脸,生怕先生或是言栀察觉她的心思,但实则她早已暴露无遗。
他还是不明白,为什麽要为了萍水相逢的人便毅然决然下了凡,早生华发,因为一句“喜欢”便要助他称帝,坐拥天下,哪怕舍弃了原本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江潜的手臂枕在他的颈下,就连他阖眸睡着,手也轻轻护着言栀的伤。
火星从炉子里跃了出来,燃烧着的木柴时不时劈啪作响,他这才想起言倾澜说过的那句话,“喜欢嘛,便是你喜欢他,就足以让你夜不能寐,魂牵梦绕,想挥也挥不去,到最后什麽事也做不成。”
大抵就像火吞噬着干柴,同生同死,到死也要纠缠着他。
血红
谢疏林想翻个身,却打翻了一旁架着的水盆。“噗啦”一声,水撒了一地,水盆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最后放出刺耳的震蕩,倒扣在了魏邤脚边。
谢疏林想翻个身看看他,却犯了一个错。他紧紧闭着眼,在心中祈求自己的过错能够得到上天宽恕,渴求上天莫要因自己的过错打扰阖眸小憩的魏邤。
但这始终都是无济于事。魏邤缓缓睁开了眼,正向着自己走来,谢疏林本就憔悴不堪的身躯宛如遇见初恋般再次活跃起来,心髒跳到了嗓子眼,每一次跳动都像是要他的命。他看不清魏邤的表情,分别不出他如今的情绪。
直到魏邤在他身旁坐下,谢疏林这才看清他平静温和的脸庞,嘴角尚存一抹难以察觉的笑。
谢疏林抱歉道:“我、我吵到你了吧?”
魏邤摇摇头,他一手抵着谢疏林的背,帮助他躺平在榻上。魏邤抽回手,这才察觉他的背是这般的热,以致于收回手的剎那四周凉气席卷而来,手中热气一点点的剥离消散。
屋内明明还生着炉子。
魏邤擡起手将自己的散发别至耳后,却发现手上沾着尚存余温的血,他怔了半晌,这才意识到谢疏林的皮肤已经开始溃烂。
他扯出的微笑与前几日勉强能够下地走路的正常模样,无非是身体虚假的片刻安宁罢了。他已然是断壁残垣,不久后,他就会像是跌落的水盆一样,血扑了一地,只剩一副砸不烂的骨架。
谢疏林再次提起心来,歉道:“对,对不起,我弄髒你了。”
魏邤如今开始珍视他的每一个笑来,他生怕谢疏林每一个不经意的微笑都会成为他生命的绝唱,他伸出手指勾画谢疏林的嘴角,道:“没有,你还是笑笑吧,笑着好看。”
血腥味扑面而来,但却是自己的血,谢疏林心中歉意越发深了,却还是扯出来一个笑脸。魏邤摸着他的额头,烫得不行,此时再好的苦药也无济于事,谢疏林很快就会同云溶江旁的银杏树一般凋敝。
“你先睡着吧,我叫人来收拾。”魏邤难得温柔,他轻轻在谢疏林耳边说道,一般此时,谢疏林便会善解人意地点点头,然后便安安静静躺在榻上,一动也不动。
可谢疏林今天没有,他费力地擡起手,正正好拉住了魏邤起身时滑下的玉佩。
魏邤回眸,将玉佩摘下,放在了他的手中。
许镜蕊进屋收拾的时候魏邤正与她相对离去,她害怕似的低着头,跪在水渍旁一遍遍擦拭,她从不敢擡头看那隐隐发臭的男人,只快速收拾好,将水盆重新放在架上。
“当啷——”
许镜蕊被吓得擡头,她怔怔盯着从男人手中滑落的玉佩,跪在原地不知所措。
“咳咳,咳咳咳”薄纱珠帘将他俩相隔,许镜蕊听着里头人剧烈的咳嗽,一时举手无措。
“咳咳咳,你”谢疏林艰难吞咽,虚弱道:“你能不能,帮、帮我把玉佩捡起来?”
许镜蕊张口结舌,忖了半晌缓缓跪行挪至了床榻跟前,她颤抖着捡起玉佩向珠帘内递过去。
可是谢疏林睁不开眼,许镜蕊执着玉佩颤抖了许久都没有人接过。她心一横,咬咬牙,大着胆儿卷起珠帘,将玉佩塞进了谢疏林的手中,她只盯着谢疏林的那双手,再不看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