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潜同样凑近端详,魏籍将玉牌伸在二人眼前,用手指轻轻滑过,道:“工匠修补得近乎完美,天色暗看不出来也很正常,但我把玩玉器久了,自然也就看得出来。”
江潜微微颔首,似乎也发现了端倪,道:“可还有别的什麽蹊跷之处?”
魏籍借着火光,将玉牌立在手上,道:“这玉牌颜色不纯,里头还有块阴影。”说着,他将玉牌还给言栀:“再看不出其他的了。”
焦虑、疑惑、犹豫,统统在言栀的眼中一闪而过,手上灼烧之痛让他有些轻微的颤抖,江潜正欲从他手中夺过玉牌,却听“当——”的一声,玉牌脱手而出,被砸成了两半。
“果然有东西!”言栀惊道,探出身子,脑后刺痛再次席卷而来,不由得再缩回榻上。
魏籍执起那破碎的玉牌,两半只见竟夹着一张纸,他下意识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其抽出,展开,那巴掌大小的纸上却只画了一幅画。
“这是”魏籍将那看不懂的鬼画符递给江潜,江潜打量半晌,却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二人只得将目光投向言栀。
言栀捂着后脑,勉强集中注意,拿过那张画。
总觉着眼熟,仔细回想一番后他微微张开了嘴,过往如雨点般打入脑海,砰砰作响。
“是什麽?”魏籍呼吸局促,他也有些耐不住了。
言栀执画的手缓缓落下,不可置信道:“笨贼、笨贼偷石臼?”
“什麽?”魏籍的双眼中映射无声的讶异,只见言栀再次拿起那张画,指着说道:“画的是笨贼偷石臼,这是贼,这个缺口的圆是石臼,笨贼偷石臼——吃力不讨好,这画是我画的。”
魏籍看着那稚拙的笔触逐渐睁大了眼:“这是贼?”
言栀没有动,却无法保持平稳的语调:“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张画的来历,这是我与言倾澜在蓬莱学书时传的纸条!她当时与我同桌而学,她说、她要去人间找魏煦昭,我就画了这幅画来笑她”
魏籍的脸色因方才的屏息而变得绯红,他的喉结涩滞滑动,他愕道:“什麽?”
言栀的前额隐隐沁出薄汗,不知是头疼的缘故还是其他,江潜凑近为他拭去,道:“不着急,慢慢说,若是头疼明日再说也不迟。”
言栀扯出笑来:“也不是什麽大事,只是恐怕不说,殿下今日难眠。”
魏籍咽了几口唾沫,耳鸣不断,“言公子慢慢说便是,我”他摇了摇头,仿佛这般便能将那轰鸣驱散。江潜轻拍他的肩头,以示宽慰。
言栀努力回想,言倾澜与他说的那些稀碎模糊的讯息逐渐收拢于脑海之中。
不知多少年前,言倾澜自沧海出生,她是言劭观膝下唯一的孩子,她虽生于沧海,但却热烈似火,帮助受风暴所困的渔民,也会掀起一阵海浪,卷走无恶不作的恶人,从此便被人称作为沧海神女。
“见过她的人少之又少,但有一回,她救了个溺水少年,那少年的名字便叫做邤,便是魏邤的那个字。”言栀说着瞥了眼魏籍,见他面色平静,便继续说道:“据她所说,她与邤每日游于人间,十分惬意幸福,他们俩还说好了,要一生一世在一起,永不分离。”
“可好景不长,言倾澜最后一次去寻他,却听说邤在一次沖突中丢了性命,寻不到尸身,她在沧海宫中哭了许多日,头发也白了许多,那会我还同父亲去探望。”言栀说着,将目光投向江潜。
江潜同样想起此节,说:“似有此事,但我不知她因何如此,只看见言倾澜蜷缩榻上,小小年纪却也白了头。”
魏籍呆若木鸡,只微微张嘴,结巴道:“然,然后呢?”
“后来再见到她便是一起学书的时候,”言栀强忍痛意,边忖边说:“那会她悄悄与我说,还让我守口如瓶,说是那次之后,她将发生的所有事都告诉了言劭观。言劭观爱女心切,便上天庭,求司命给她看一眼命簿,司命同样心疼她早生华发,便将命簿递给了言倾澜。言倾澜见邤此生短命,但下一世却幸福美满,与妻子举案齐眉,儿孙满堂。司命继续往后翻,说是邤此人有帝王之相,但说是不知哪一世的事了,言倾澜这才宽心笑出了声。”
言栀继续道:“她与我在蓬莱说了此事,还说她想助她成为人皇,要偷偷溜下凡,要与他拜堂成亲,所以我便画了这幅画来笑她,笨贼偷石臼,吃力不讨好。谁知她没过多久当真失蹤了。”
“这件事你从未与我说过。”江潜怔愣看向言栀,颇有些责怪的意味。
言栀默默低下头,道:“答应了她要守口如瓶,如今我说出来已是罪过了。”
魏籍从言栀手中抽出纸条,捧在手心轻柔摩挲着,喃喃道:“我娘对他一片真心,他竟敢这般对她”魏籍说着擡起了头,言栀这才发现他的眼眶正微微泛着红。
“他,他竟敢对娘亲的死不闻不问”
见魏籍弓着背,眼神格外空洞,江潜宽慰道:“殿下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此番偶然发现这块玉牌便也是线索之一,言倾澜生死不明,殿下万不可丧气,也不能沖动行事。”
言栀在一旁跟着附和,将那碎了玉牌放在魏籍手中,道:“虽说是碎了,但修修补补大概还能成个形,你收着吧。”
魏籍点点头,收了玉佩,向言栀行礼。
待他走后,江潜回到房中伺候言栀睡下,言栀侧躺着,牵着江潜的手。
江潜抚摸着言栀的发丝,问:“我方才吩咐了魏籍,让他莫要将此物示于他人,魏煦昭也没有我们想得那般简单,那个地宫,莫到万不得已便不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