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徐姐姐可认得房愈?他还有个名字,叫徐愈。”
徐辞盈略略一惊,随即柔声笑道:“他是我的养父,便是将军给我攀的亲。”
言栀颔首,百无聊赖似的将竹箸执起,又搁下,“徐姐姐与他熟悉麽?”
“既是养父,又如何不熟?”徐辞盈早已习惯了言栀的多变,应付起来倒也得心应手,“但我年轻便进了兰香舫,与他又无甚交际,倒是兄长与他熟悉些。”
言栀勾起一抹微笑,道:“是啊,世人只知他徐让尘是徐愈嫡子,却不知还有你的存在。”
徐辞盈垂下眸子,扶了扶发间的珠钗,问:“公子想做什麽?”
言栀道:“我要见他,但不是现在,请徐姐姐先帮我联系让尘。”
“兄长这个月的十五会来兰香舫替雍王取糕点,那日人多眼杂,不好会见,届时妾身与他说定日子,寻个他休憩的时辰与公子一见。妾身会提前通知花樾掌柜,让她来府上通知公子。”徐辞盈说道。
言栀应了声“好”,便与徐辞盈道别离去。
兰香舫外白雪银光,乌云踏雪在夜间随奔走却也看得清路,回到相府时夜已深了,言栀回到后院时不时听闻重雪折枝之声。
书房的灯熄了,房间也没有光亮可寻,言栀伫立良久却不知何去何从,只听书房内似乎窸窣,碎碎的几声动静。他与江潜隔着一道门互相望着对方,却只看见对方淡淡的影子,江潜依旧惶恐,他试图去推开门来到言栀的身边,却还是将手重重落下。
言栀会听他解释麽?会信他麽?还是就此放过,莫去招惹?静谧的寒夜,更深露重,江潜伸出手想要去探他,却只摸上了他映在窗上的孤寂身影。
还是去追吧?他该去寻他的。言栀身世曲折,慌乱中下了凡本就如惊弓之鸟,疑神疑鬼,阴晴不定,他本就无人可靠了,便莫让他再气急了,恼怒了,再染了寒气,缠绵病榻。
江潜下定了决心,将双手抵于门上,只需稍稍一使劲便能推开了。
而那个倒映在他眼前的影子却动了,言栀仰首望月,又向着自己瞧了一眼,只瞧了一眼,那影子便阔步离去。
次日,言栀早早便坐在镜前,他一夜辗转未得安眠,如今坐在镜前望着自己的模样,一时出了神,良久,他起身推开门,却见江潜立于门口,开门声惊得二人皆向后退步。
“你你在这做什麽?”言栀虽已消了火气,但却不愿给他好脸色,喉咙干涩着开了口。
江潜眼下一片青黑,倒有几分可怜的模样,言栀撇过眼神,不愿看他。
“等、等你起来,怕你寻不到我。”江潜道,声音同样涩滞。
“相府就这般大,我怎会寻不到你?”言栀觉得口干舌燥,似又有些心悸,“你好生收拾一番去上朝吧,等你去了我也该準备去刑部应卯了。”
江潜在袖底下撚着言栀赠他的手串,垂首不愿望他,支支吾吾道:“我,我帮你束发。”
言栀正想拒绝,脑海中又浮现起徐辞盈的话来,便轻声答应。江潜见他首肯眼光微闪,随他进了屋子,他格外怜惜地捧起言栀的墨发不舍得让其在指尖溜走,一手执起篦子小心翼翼梳着。
“我同你商量一件事。”言栀开口道,江潜手上动作一顿,有些不可置信地擡眸。
“好,”江潜胸口恍若被死死勒紧般,连同呼吸也有些滞了,“你说,我听着。”
言栀一时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暗叹了一声,道:“我罢了,我不过是想问一句,你我何时分府罢了,我在裕都也有了差事,总不好一直住在相府。”
江潜一听“分府”二字周身如坠冰窖般僵硬起来,他艰难开口:“分府?”除却这两个字,他竟再听不进其他。
“是啊,”言栀垂下眸子道:“若非徐姐姐提醒,我恐怕也想不起此事,既寻着了差事,便不好再一起住下去,恐惹人生疑。更何况魏煦昭只知我为言氏谪仙,却不知你的真实身份,他生性多疑,总不好江潜?”
江潜方才回过神来,他将言栀的发攥在手心,艰难吞咽两下,道:“你想和我分府?”
言栀察觉出他的异样,回眸问道:“怎麽了?”
“他人不过随口一提,你便上了心,要与我分府?”江潜擡眸望着言栀,神情不安。
言栀一时语塞,他环顾四下,道:“并非如此。”
“那便不分。”江潜轻声道,四下一时阒然,清晰地听见他俩的呼吸声。
言栀长叹一声,道:“若要分府也并非眼下便走,总要挑院子吧,光是挑,选,购置,将一切準备妥当了,估计最早也得等到明年的春日。”
江潜微微张着嘴,言栀这才发现他的嘴唇干裂出了血,他想要去摸他的嘴唇,却还是攥紧了拳头,揪着寝衣不放。
“是我错了,不该烧你的信只是这信当真不是言桐所书,是陌潇,你的师叔,他写了最近月宫发生的那些事,我怕留着徒生事端我、我背与你听?”江潜攥着篦子,任凭墨发流失他手心,他试图再次挽起,手却不听使唤,耷拉垂在一旁。
言栀气息不稳,摇头道:“你若不想告诉我,我不会逼你说,我虽恼你瞒我骗我,但你毕竟是江潜我怎会记恨?”他淡淡说完,心里却想着自己的前程与后路,眼下唯他可靠。
见江潜依旧不答,言栀无奈伸手将他唇上血迹抹去,道:“快梳吧,一会赶不上了,你散了朝来刑部等我,一同吃个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