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得当时孟黎书并未遮掩,只说这是千百年前的古国旧文,自己奉命学来翻读文献的,而言栀瞧那文字奇特,也萌生出想学习一二的念头,却遭到了孟黎书的反对,而言栀也为此难受了好一阵子,茶不思饭不香,最后也不了了之。
这件事的印象太过深刻,深刻到他只需一眼,便认出了那文字形状,与孟黎书当时所写有八九分相似,既非梵文,那便有可能是那古国文字。
言栀的喉头上下滑动,背后已然冒出了涔涔冷汗,“不认得,但我以前被罚过抄经,这些字我全都没见过。”
谢闻枝此时顾不得他所说真假,抽去其中一张便塞入里衣,“多了带不去,恐怕也会惹人生疑,先把这文字研究清楚再说。”
言栀颔首,目光却扫见了一旁放着的六角铜铃,只见那六角铜铃与自己的手串同样散着幽绿的光,言栀正纳闷着,却听谢闻枝问:“怎麽了?这铃铛有何特别之处?”
“谢兄没瞧见它散着光麽?”言栀伸手便往前探,摸上那铜铃时低呼一声,反射般地连忙把手抽了回来,指尖上尚存着点点灼烧刺痛之感。
“怎麽了?”谢闻枝凝眉大惊,同样伸手去触那六角铜铃,却只感到冰凉彻骨,就好像仵作碰见了没有生气的死人。
“你究竟怎麽了?什麽光?”
谢闻枝居然看不见光?言栀极力压着方才触及那铜铃时所感的阵阵恶心,谢闻枝见他捂着嘴,神色痛苦,忙上前去抚他的背,道,“怎麽这般不舒服?可是出幻觉了?”
言栀摆了摆手,“可能是此处太闷。”他不愿与谢闻枝解释自己的所见所感,恐怕后者只会将自己当做是疯子,出了幻觉开始臆想的疯子。
但同样,他也并未忽视那小小铜铃上的力量,他虽贬至凡间,却也还记得法力的触感。那铜铃刺痛的灼烧感下蕴藏着淡淡法力,虽不惊豔,但却不可小觑。
“此处不宜久留,咱们还是另寻出路。”谢闻枝说道,不知是因言栀出奇的反应极大,还是也觉得此处让人透不过气来,他自己也觉得头昏脑涨,泛着淡淡的恶心。
还未等言栀回答,只听那六角铜铃突然兀自响了起来!
二人皆是向后一退,言栀反应过来时想要扑向前捂住那尖利刺耳的铜铃,却不想那痛感更甚,连碰触也来不及便已感到灼烧之痛。
“嘶”
“别管了!快走!”谢闻枝一把架过言栀,疯似地向山下跑去,而那铃铛却越发放肆地响,不停歇地响动如同被业火灼烧之人发出的凄厉惨叫,言栀捂着耳朵却也无济于事,谢闻枝却见一处低矮洞窟,二话不说便将自己与言栀一同塞入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铜铃声渐轻,言栀涣散的眼神也逐渐恢複焦点。
“怎怎麽了?”他的声音颤抖着,在洞穴的回音中恍若带着泪般的黏腻。
谢闻枝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放在盘着的腿上轻轻点了点外头。
指路
言栀顺着他所指之处悄悄望去,即将探出的身子被谢闻枝轻轻拦住,以免他被发现无端生出事来,只听得一阵“轰隆”压过铃铛的肆意吵闹,过了片刻,那两种无以名状的可怖声音尽消殆尽,从方才的门扉处缓缓走出来一位男子。
黑衣,蟒袍,言栀虽只与雍王见过一面,容貌尚且记不真切,但此时不必想,便也猜到了他便是魏邤。
“看见了吗?”谢闻枝说着,将言栀轻轻带回了洞穴深处,好在这地宫周围窟穴密布,他们总有藏身之处。
言栀喃喃道:“没想到那里头居然还有暗门,不知他有没有发现你我存在?”
谢闻枝一时也摸不準,但此时语气也趋于平淡,“若他是因那铜铃声响出来查看的也不一定。”
言栀依言颔首,突然想到什麽似的,又将身子往前探去,“怎麽了?”谢闻枝问。
“若他是要出去,咱们跟着他的路线走或许也能找到路。”言栀压低声音道,窟穴之中,就算是细碎的耳语也能让二人听得真切。言栀见谢闻枝不答话,又道:“总好过在此坐以待毙,不消几个时辰又要上朝,你未曾告假却未立身明堂,又是一桩解释不来的罪愆。”
谢闻枝略一思忖,道:“我离得近些,我来看吧,只是我们只能见他这一段路程,后面的怕是会看不清。”
“地图在手,也能由此找到几条路来。”言栀答道,接过了他递来的地图,借着从洞外洒进的唯一一点光亮,再次细细地观察起来。
半晌,谢闻枝的目光淡淡从洞外的风景移开,掠至地图之上,他指了一条小路,正是魏邤所走过的,言栀看着那图上的羊肠小道再次陷入了沉思,脑海里泛起几种极有可能的路径。
本想与言栀一同寻路的谢闻枝突然面色一沉,他的目光落至了远处的练兵台上,“快看,他们在干什麽?”
只见那兵阵中的每一卒皆盘腿席地而坐,每一个都耷拉着脑袋,不知是在做什麽,休憩,亦或是假寐。言栀正想要开口询问,却被长吸进口的气呛得咳嗽不止,他极力捂着口,强压着发出的声音,鼻尖被刺的酸痛,就连眼眶也泛起红。
“咳咳咳咳咳!”
见他如此剧烈的咳嗽,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谢闻枝的脑海中,他屏息凝神,略微细嗅那空气中弥漫的气味,顿时大惊道:“是迷神散!快捂住口鼻!”
可惜未等言栀听清,他便恍惚了神情,只觉得眼前的谢闻枝陡然生出了许多个来,重重叠叠,再然后便是一片漆黑,“咚”的一声,他的脑袋落至谢闻枝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