恃长清一掌将最后一个贼拍进三丈外的墙面时,明家方才灯火通明起来,恃长清回首看到宋影山身后的明家夫妇和一个小子,“不悦”道:“你可真好意思,怎么什么都要我动手?”
明家的下人还未惊叫出来,这出闹剧就已经落幕了。
明正直和周芳雅还呆愣着,完全还在状况外。他们睡得正香时听到动静被惊喜,转头就见一个黑影手上寒光一闪,惊叫未起便见那黑影直直倒下,随之露出一个女子,嘀咕了一句“一家三口一起呢,省得我去跑了”。然后被褥兜头罩下,床幔被扯下三下五除二给三人裹了个严实。
恃长清毫不客气地将人提溜进院落,她裹的张弛有度,明观棋甚至还在明正直怀中睡得香甜。
宋影山道:“夫人卧房,我身为男子不好踏足,辛苦恃姑娘了。”说罢他瞥了一眼已经被他放倒的大半人马,依旧平静,“姑娘好心,宋某却之不恭。”
恃长清笑起来,拍了拍袖口:“没意思。”
她走到被被褥裹成的人肉粽子前,没什么诚意地欠了欠身:“事出突然,手段粗鲁了些,两位见谅。”
宋影山转身道:“这位是在下的朋友恃长清。今夜担心贵府有事,便叫上她一起来看看,凑巧遇上了。”
明正直和周芳雅猛然回神,只露出个脸来,忙道:“没有没有,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宋影山和恃长清被下人带去前院,待明正直和周芳雅收拾好出来时,他们刚好喝完一盏茶。周芳雅连忙让人换上新茶水,两人的千恩万谢被宋影山二人拦下。
宋影山道:“明家主既然已经知道凶手是谁,可有想好是继续等府衙断案,还是撤案?”
周芳雅一听这话,眼眶顿时又红了起来,明正直咬牙道:“不等,我要上呈证据,状告知府之子许奕谋害我女!”
宋影山沉默,恃长清道:“好胆量。你若真敢去,这院中前后的性命,我倒是可以保证无人能伤。”
明正直闭了闭眼,颤声道:“那匹料子,本是……小昭的嫁妆。”
宋影山道:“二位对知府可有了解?”
明正直点头,几人聊到天光曦微,宋影山和恃长清才起身告辞。只是离开时,宋影山让恃长清走的后门,自己从正门离开。
阳罗县隶属于庄安府下的平辽州。
庄安府知府许康顺儿女绕膝,然而知府夫人季静膝下却只有一子,是因为年轻时生这个儿子伤了身子,不能再有。二人对许奕这个长子都疼宠得紧,要风给雨。
许奕喜欢四处游玩,经常到周围县城玩耍,也爱美色,正妻未定妾已成群。而小昭出事那天,正是许奕来阳罗县游玩的最后一天。
那日小昭在丫鬟的陪同下乘坐马车出门去佳衣坊挑过布料做女红,那日许奕也去过佳衣坊,只是二人在店内并无交流,或许小昭都未曾在意到这么一个人。
许奕不是第一次来阳罗县玩,是以无人在意过这位知府公子何时又来了,怕是只有佳衣坊的人和知县宁元知道许奕曾经来过。
许奕也确实有一把极其喜爱的弯刀,随身携带,是许康顺在别处得到的关外来物,外观精美华丽,刀锋尖利,削铁如泥。
只是知道凶手和能拿下凶手是两回事,阳罗县不过是个远离京城的小县城,天高皇帝远,地方官一手遮天。明家没有依仗,除了拼命状告,也没有别的办法。
但只要明家闹出的动静足够大,他与恃长清能保住明家一段时间,知府一时半会儿也拿他们没办法。人言可畏,明家只能借此才有可能斗得过许奕。
宋影山回客栈时,在门边意外看到了祝峥。
这几日祝峥都没有再跟着他,也没有再在夜间守在他门外,宋影山已经连续几日没有见到祝峥的身影了。
他本以为,在幻境被破之前都不会再见到这个魔君了。
祝峥听见脚步声,抬眼看了过来,他的脸色不好看,一片灰败,又被他抬头时强行拢了回去,然后扯出一个笑来。
这模样,像极了回光返照的濒死之人,面上再如何红润,内里都是干枯朽败的。
宋影山眉心微动,并未出言。
祝峥道:“师……”他卡了一下,在宋影山皱眉前话头拐了个弯,嗓音干涩,“南岄……换地方住了是吗?”
他语气平直,虽是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宋影山没有回答。
祝峥扯了扯嘴角,似乎苦笑了一下:“其实没必要这样防着我,你忙你的就好。”
宋影山的指尖颤了一下,他确实有防着祝峥的成分在。幻境中境况未知,他不想在此时让人徒增烦扰,并没有告诉恃长清和南岄祝峥的真实身份,好在他们也没有问。
前几日南岄身边一直有恃长清,但接下来他需要恃长清帮他护着明家,他将南岄转移走,一方面是为了防止知府顺着他查到客栈对南岄动手,另一方面也确实不放心南岄单独和祝峥待在一起。
他不能拿别人的性命冒险,无论祝峥对他究竟有没有别的意图,单是他魔君的身份就不能让宋影山放心。宋影山没有避讳着祝峥,如今被他猜出来也是情理之中,但是这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宋影山只停顿片刻,便自动忽略门外的人打算进门,只是他刚走到门边,身侧就有一只手向他的胳膊伸过来。
他面上不动,推门的动作却微不可查地停滞了一瞬,也就是那一瞬,那只手僵了一下又缩了回去。
少顷,宋影山听见祝峥低声问:“我要怎么做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