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那个下人捧着一块碎布呈出,宋影山面色沉静出门,对上猝然抬头的明正直的目光。
周芳雅不明所以,只觉得方才还互相搀扶的丈夫忽然浑身都在发抖。
宋影山道:“这点证据不足以证明歹人身份,敢问二位,三姑娘的指甲上可有血迹?”
周芳雅摆手让下人都退下,阖眼说不出话,明正直道:“有,怎么没有,我那姑娘,分明是被用强……”
宋影山道:“不知二位可否带我去看看?”
宋影山早就看过明昭娣的尸身,此时不过是要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尤其看明家夫妻连女儿的卧房都不敢踏足,只怕也没有好好看过女儿,就这么信任府衙。
宋影山无声叹口气,随他们到了停尸房,知县宁元听闻令人赶来拦人:“府衙办案重地,闲杂人等不可踏足。”
周遭早就聚集了一圈围观的百姓,守卫见状连忙赶人:“别围着,都散了!阻拦官府办案,这罪名你们担得起吗?”
明家夫妇苦求无果,向来端庄持重的周芳雅众目睽睽之下“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大人,我女儿被困在这里近半月,但那歹人却依旧逍遥法外,求大人让我们去看一眼,体谅我们为人父母的心……”
守卫不为所动,看向宋影山道:“你们带个外人去看?”
宋影山俯身见礼:“在下是司空夫子的学生宋影山,早年跟着老师学过一些门道,途径此地听闻此案久不能破,宋某人微力薄,但或许能帮上大人一些忙。”
周围围观的众人闻言俱是一惊。
“原来是司空夫子的学生啊。”
“唉,那三姑娘兴许能早点入土为安了。”
“明家行善千日,终于有福报了。”
“小点声,有福报三姑娘还能……唉,好人没好报。”
守卫惊了一下,给同伴使了个眼色,留一人同宋影山拘礼道:“公子稍等,我们这就去请示大人。”
宋影山也暗自惊叹了一下,没料到南岄老师的名头这么好使。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阳罗县知县宁元已经亲自赶来了,骂骂咧咧一手挥退那拦在府衙前的守卫:“滚滚滚,没长眼的东西,怎么谁都敢拦!”
宁元回头,宋影山冲他见礼,被宁元拦下,他憨态可掬地将三人迎进门,带着宋影山直奔明昭娣的尸身停放处。
门一推开,一股比潮气还重的寒气扑面而来,明昭娣已经被妥善安置进了冰棺中。民间冰块难得,更遑论这么大一个冰棺,宋影山平心静气地同鼓起勇气的明家夫妇站在冰棺旁。
棺盖推开,露出一张青紫的稚嫩面庞,周芳雅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她愣愣地盯着棺中的女儿,眼也不眨。
明正直面露不忍,伸手盖住她的眼睛,将她掰过去揽进怀中:“夫人就莫要再看了,我来就好。”
宋影山耐心十足地等着明正直将周芳雅哄出门外再进来,期间宁元嘿嘿笑着问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宋影山一一答过。
等明正直进来,宋影山边看边引着明正直一起观察:“三姑娘甲缝中有血迹,但手上并未破皮,身体也并无抓伤,说明这血迹是抓破了歹人的皮肉留下的。人在激动时力气也会大上几分,歹人身上说不定现在还有痕迹,一般会在手臂和背部。”
宋影山用布巾包住手,将明昭娣的袖口翻开:“手臂腹部皆有划伤,伤口平整。手臂伤口前后深浅不同,腹部内里出血处靠上,歹人所持凶器乃是弯刀匕首,刀刃锋利刀头上挑。这人有些功夫在身,但应该是第一次杀人,不懂要害,”宋影山伸手在尸体腹部指了几处,“一刀能中要害是没必要补刀的。”
明正直目眦欲裂,浑身都在发抖。
宋影山又转向宁元问道:“敢问大人,三姑娘的尸身转移到此后,验尸或者查探现场时,可发现周围有头发?”
宁元脸色都变了,直直道:“没有。”
宋影山敛下眉目,点过头向明正直道:“明家主脸色不好,今日还是先到这吧。”
宋影山将明正直和周芳雅送至明家才停下,宋影山的嗓音极轻,只有他与明家夫妇能听到:“三姑娘有反抗的痕迹,养在闺阁的女儿没有防身的手段,下意识能做的也只有抓人和抓头发。女儿家的床榻睡一觉也会有脱落的发丝存在……宋某言尽于此。此事牵涉不小,二位慎重考虑。另外,明家后院地大空旷,还望明家主在家中增些人手,保平安。”
告别了恍恍惚惚的明家夫妇,宋影山又去城中逛过一圈,才回到客栈敲开恃长清的门:“接下来几日还要劳烦神君帮我个忙。”
恃长清挑眉:“打人还是救人?”
“保人。”
恃长清应了声算是答应了,宋影山又道:“南公子呢?”
恃长清:“不是在你隔壁呢。”
宋影山从袖中拢出一张折起的纸:“我在城中租了个小院,这段时间先委屈南公子去那边小住些时日,在这件事定下来之前,我们与南公子暂时不接触为好。”
恃长清接过去看了一眼:“你考虑的倒是细致。”
宋影山回到房内揉了揉太阳穴。直到今日他才发现,府衙中的人不是太粗心,是太细心,清理证据可谓是极为细致,那日他夜探明家,光线昏暗还未发觉什么,今日细看才发觉不对——连根头发丝都没有,太干净了,那块破布若不是和被褥混为一色还被压进角落,怕是真的什么证据都没有了。
当晚,明家后院遭了贼。贼人结伙出动,足有十二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