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山雪顿了顿,换了个称呼。
“站长。”
这话轻飘飘的,却像是小锤敲铁砧,声声震人。
陈文广和陆千里年轻时只晓得家里没饭吃,打仗管一口饭就饿不死;而司晨本事大,年少时是个只图上阵杀敌拿功名的笨蛋,她那时连莫莉都没有遇到,只觉得战争是机遇。直到仗打完了,带了一身伤衣锦还乡,在刀光剑影里拼杀出来的麻木和阵痛,仿佛也就跟着破头盔和死人骨一起消失了。
可是不管过了多少年,少年人永远都是简单直率的,萧山雪刺破了那道被和平遮掩的伤疤。
打仗是要死人的。
萧山雪说完这话轻轻舒了一口气,麻利地把无菌包和药水贴身放好。司晨看他那副轻松的样子,咬了咬后槽牙,搓着茶杯把手问:“这不会是我见你的最后一面吧?”
她是真的很怕萧山雪点头。
可小同志愣了一下,疑惑地语出惊人。
“我还要来卖蘑菇的。”
司晨刚刚有点沸腾的热血骤然噎了回去。
不愧是他。
萧山雪犹犹豫豫地起身,他觉得似乎可以拥抱一下陈叔或者陆叔,可却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自如地提出这个要求。老陆没看出他的心思,咂着嘴巴叮嘱他些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冒险之类的话,而陈文广一巴掌糊在他后背上,说跟幺儿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不吉利。
“我们幺儿是有福气的,”老陈说,“回来叔叔请你吃火锅!”
萧山雪还是不适应这种气氛,他终究还是没提出要拥抱一下,红着眼睛逃似的下了车。可还没来得及回头瞧一眼,又有人抓着他的手臂把他逮住了。
李牧莎从沾了土和草屑的裙子兜里摸出一把零零碎碎的钞票,拿出过年给小侄子塞压岁钱的气势塞进他手里。她没有萧山雪个头高,只能抬手猛揉他的脸颊,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走吧走吧,”她背身摆手道,“照顾好自己晓得不?你出事我们会伤心哒!”
萧山雪呆滞地看着手里的钱。
这些东西从来与他无关,不会花,又不能放在明面上,可却像是夹带了什么东西,沉甸甸地压着他。
某一瞬间他有种奇怪的想法,是不是这世上除了祁连之外,真的还有人朴素地希望他这个灾星活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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球球现在还不太懂,但是他很快就会懂了w
我好兴奋
萧山雪虽然答应了他们好好照顾自己,可是十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太阳下山之前还有些许热意,回营半途便下起了雨。
夜里冷得很,他们没有伞,摆摊的油布搭在竹筐上给米和肉挡雨,人就硬淋着。
前两天穿着打仗还稍嫌热的作战服这会儿已经不顶用了,风刮得凶,营地中央的篝火吹得只剩一点点红光苟延残喘。
萧山雪怕抗生素被发现,匆匆放了物资就躲回帐篷。他心里装着事情,也不在意炉子里有没有火,潦草拧把头发,拿干毛巾糊弄一下自己,裹着件半干的制服躺在石头检查床上,等到帐篷外阒然无声,只剩下雨水和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