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市外几百米有个小小的停车区,他们的车放在最角落,四周安静极了。三人一路没有说话,李牧莎背着轻一点的蘑菇筐在前领路,萧山雪跟着,看见筐里的土掉到她的裙子上。
萧山雪用袖子擦了下脸,哑猫一样喊姐姐。
“嗯?是不是有点远?快到啦,”李牧莎的语气也像是哄小孩,她没回头,遥遥指向前边一辆黑色房车,车门竟然自己打开了,“就是那里,一会儿你去车上喝口水再回。”
“好。”
蘑菇交给李牧莎放在外置的行李箱,陈文广腿脚不方便,握着扶手上台阶有些吃力。萧山雪有心搀扶,却被他一把拎了进去。
房车里空间不算狭窄,中间靠窗的地方有个小小的会客桌,司晨和陆千里相对而坐。
司晨对他摆了下手,背对着他的陆千里不需要提示,起身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
这是个过于突兀的拥抱。
老陆其实与他身高相仿,抱着他的姿势却像是拥抱一个久未归家的孩子,过分粗糙的大手摸着他的脑袋,拍过的地方总像是有点发热。老陆多汗,身上总有股微酸的味道,夹杂着厚重的烟味,萧山雪不太习惯,却并不反感。
如果他再小一些,老陆会把他举起来转圈的。但陆千里年纪大了,他虽然被爱护着,也已经二十一岁了。
老陆只能说:“幺儿受苦了。”
萧山雪鼻子有些酸,他闭上眼睛,瓮声瓮气喊了声叔。老陆究竟还是一把年纪,不好意思抱他太久,摸摸脑袋也就是极限。四人围坐下来,司晨取了个巴掌大小的无菌注射包,连同一支抗生素一同给他。
“祁连的伤是我打的,”司晨单刀直入,“你小心些,把这个带给他。”
萧山雪抱着纸杯点头应下,说了声谢谢。陈文广和陆千里二人各自喝水,虽然殷切地盯着这两人,却怎么都插不上话。
这是司晨和萧山雪的对话,陈陆二人对这些事情根本不知情。他们坐在这儿没别的用处,只是为了安抚萧山雪,让他看在两个老爷子的面子上说实话而已。
虽说萧山雪知道司晨不可能自断左膀右臂,但还是有些许反感。
“以后你摊位旁边的位置都会是我们的人,有什么需要告诉我的,可以与他们联系,”司晨短暂地喝了口水,继续道:“祁连说你还要潜伏下去,方便告诉我你的计划么?”
“……不方便。”
“为什么?”司晨皱眉,抱臂道,“你陈叔陆叔也在,事到如今你还不信任我?”
“不是不信任,是我现在没有计划。”
萧山雪见老陈老陆忧心忡忡望着他,努力解释着说:“莫林与朱鑫之前有冲突,我只要稍稍挑拨就能引发他们内斗。但现在我在朱鑫的眼皮子底下,完全不知道莫林在做什么,也不知道朱鑫的打算,就没办法有明确的计划。”
“莫林在做什么?”司晨重复一下他的问题,打了个响指,“这好办。”
萧山雪知道她存着交换情报的心思,喝了口水,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莫林正在攻打三站联盟的总部,向导训练项目也添了一批新人进去。他这么急,恐怕上一批快死完了。”
其实这个结果萧山雪早就料到了,但他没想到有这么快,便木然点了点头。
“奇妙吧,”司晨说,“他真的杀了个回马枪,把他老东家吞了。”
“……刚开始打吗?”
“也不是。精锐哨兵在咱们这儿折戟,三个站长着急找他的不痛快。当时莫林撤退的时候派了小队先去交涉,一言不合就把他们的主事人都干掉了,打起来势如破竹,”司晨耸肩,靠着椅背不无幸灾乐祸地说,“真是一模一样的套路。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没有从历史中吸取任何教训。”
萧山雪捧着热乎乎的纸杯,低头看着茶水,脑子飞速转起来。
莫林要打三站联盟,就得转移燕宁的注意力。既然如此,恐怕朱鑫就是莫林留下的幌子,他们只有在莫林抢攻三站成功之后才可能被接回去。
不带朱鑫打虽说同样会让莫林元气大伤,可这样一来朱鑫再也无法与莫林平起平坐,后边杯酒释兵权也不无可能;二来朱鑫能实际控制的人手被缩减到极限,就算他心怀怨恨,也不能轻易威胁到他的地位。
如今只要把朱鑫逼到能拖一个下水算一个的地步,他就是萧山雪打入向导阵营的跳板。
这是需要有人舍生入死的时候。
最好的办法是——
“我会在力保祁连安全的前提下渗透进他们的向导层里,做你们发起总攻的底牌。祁连是你们最重要的线人,哪怕牺牲我也要保全他,有什么消息我会经过他和白羽传给你,”萧山雪望着司晨道,“莫林是注重仪式感的人,他在全面取胜之后很快就会给我们机会。但是在此之前——”
他起身,看过陈文广、陆千里,最后望向司晨。
“地塔坐拥大量精英向导,他们的哨兵也跨越了规则、管辖区和训练模式的限制。他们知己知彼,如今哪一个哨兵站都不可能独自战胜地塔了;就算勉强打赢,胜者也不可能永远一家独大。向导资源这么大的共同利益,如果不合作,以后的各站之间的分歧越来越大,仗就打不完了。”
“吃了败仗的人、平凡的人、被欺压的人,和百战百胜的高阶哨兵一样活在这个世界里。我希望总攻时您能有足够的力量攻破莫林的防线,这样我才有用,勉强赎个罪。但更重要的是,让所有人都活着回去,司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