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别说当他试图拨开脑海中的迷雾,却只能惊悚地发现,原来那迷雾后,竟然是空荡荡的一片白茫,什么都没有。
他曾经以为谢纾是喜欢自己的,可是周不渡的出现,却着着实实地往他脸上扇了一个冰冷的巴掌——
难道……真的是他自作多情?
这个念想刚一浮现他的脑海中,他就如遭重击,脸色骤然惨白如雪。
“可是我已经喜欢上你了……”
他难得无措起来,总是冷淡如霜的脸,此时竟露出如孩童般的脆弱,“你不要我了,那我该怎么办呢……?”
“管你去死!”
小黑在一旁破口大骂,“你取出他金丹时,怎么就没想过他的感受?怎么就没想过,他也是肉体凡胎,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他对沈乘舟怒气积攒已久,此时气得浑身颤抖。周不渡似乎也懒得与沈乘舟浪费口舌,他一个闪身,雷霆一脚,猛然把沈乘舟踹翻在地,着黑色长靴的脚直接踩在他的头上,缓缓碾压,发出一阵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爆响!
沈乘舟脸直接被踹在了地里,吃了一地的灰尘与泥土,满嘴腥臭,终于崩溃了,声嘶力竭地喊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信!!!”
他双眼通红,眼中滚出两行热烈,艰难地想要从周不渡脚下爬起,手指痉挛地抓着地面,妄图想着少年的方向爬去,绝望地嘶声道:“我不信……”
他试图抬头,却被周不渡踩得更深,地面都产生了蛛网般的皲裂,他的头骨更是咔嚓作响!
周不渡面容上寒气四溢,厉声道:“沈乘舟!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吗?”
“我恨不得将你挫骨扬灰。”他轻声道:“若不是因为你,谢纾怎么会神魂再次破碎一次?”
“我好不容易修补好他,好不容易——若不是你把他逼到了忘川河边,他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跪在燃灯殿前叩问了一天一夜,几乎是魂飞魄散,最后还是主持长叹一口气,与他做了个交易,他才艰难地在无涧鬼域的浮屠塔下茍且偷生。
若说这世间,他最恨的人第一是自己,第二,便是沈乘舟这个可笑的劣质品。
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居然害他放在手心上,珍之重之,舍不得他受一点伤的小师弟死去活来。
他一腔怨恨,双瞳中翻涌着血红——那是无数个日日夜夜中抱着谢纾尸体,却无能为力留下的憎恨,恨不得啖其生肉,食其生骨的愤怒,而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个怪物披着他的皮,去伤害他最爱的人,却无能为力。
其间痛苦,可欲疯魔,临深履冰,永世难忘。
沈乘舟头骨被他踩得咯吱作响,几乎要碎裂,双目无神,一时间竟然是完全傻住了。
他经此突变,还未来得及从谢纾依然还活着的庆幸中茍活,又跌入另一个深渊。
这深渊太过冰冷绝望,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唇翕动,一时半会却完全吐不出半个字眼。
“什么人?!”
昆仑弟子此时终于赶到,路仁嘉冲上前,看见沈乘舟居然被一白衣人踩在地上,如同踩一块随手可丢、毫无价值的垃圾时,瞳孔剧烈地地震起来,他怔了一瞬,第一反应是拍手叫好,然后才后知后觉这白衣人踩的是他们昆仑的掌门,立即冲上前,想要拉开:“你做什么?!胆大包天——”
他不在意沈乘舟,可还是在意昆仑的。
然而当周不渡缓慢地将头扭过来时,路仁嘉往前冲的身影骤然一顿,不可置信地大叫起来:“等等……大师兄?!”
一波未停,一波又起。他眼珠一转,看见了小黑怀中正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红衣少年,像是一只被掐住脖子的母鸡,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腿猛地一软,竟然直接“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路仁嘉呆呆地呢喃道:“谢纾……小师弟?”
他声音极轻,如一片轻飘飘的柳絮,生怕大声一点,眼前人就会如一个脆弱的梦境,被他惊醒,再次破碎在他面前。
他浑身颤抖,跪在地上,差点没爬起来,后知后觉膝盖钻心的疼痛,才狼狈地“嗷”了一声鬼叫起来。
身后的昆仑弟子们也惊呆了,他们看了眼被踩在脚下、狼狈不堪的沈乘舟,又看了一眼踩着他的白衣修罗,疯狂地揉眼睛,失神道:“我、我没看错吧?两个掌门???”
“不、不对,仔细看,另一个眼角有道月牙疤痕——”
“等等、那是血观音……谢纾???”
他们瞳孔震颤,谢纾的葬礼他们是亲自参加的,红衣少年浑身冰冷地躺在冰棺中,身边是大片大片盛开的洁白鲜花,他面容犹如活着那般美好,可是单薄的胸口却再无一丝起伏痕迹。
他们停灵哭棺时几乎把眼睛都要哭吓了,可眼前,被那黑衣人抱在怀中的少年虽然闭着眼,可面色不再像以往那样惨白,眼尾隐隐发红,像是哭过一般,从宽大衣袍中滚出一只苍白纤细的手,一掌便能圈住整只腕子,手背用皮肤过于白皙而泛出了血管的淡青色,指甲被修剪得圆润可爱,指尖如傅粉般漂亮,长而卷的睫毛轻轻地颤抖着,脸颊不再像以往那般瘦削,微微鼓出一点婴儿肥似的嫩肉,显得年龄更小了。
是一副被细心照养呵护过的模样。
有弟子完全傻眼了,被眼前这一幕打击得成了个结巴,“怎怎怎怎么回事???”
“谢纾,你……”
他们往前踏出一步,试图向谢纾伸出手,可刚欲动作,小黑便冷冷地一抬剑,不让他们动弹丝毫,如同一只守着自己领域的野狼,“动一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