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撑一撑试试看吧。
谢纾蜷了蜷指尖,然而周不渡死死地摁着他,他的目光隐忍而痛苦,谢纾觉得他又难过起来了,所以或许他应该安慰一下他。于是他说:“一点点。”
少年蚊吶一般,低声道:“有……一点点疼。”
“真的只有一点吗?”
可是周不渡却不放过他,他追问道:“真的,只是一点点?”
谢纾的谎言在他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他大概是太久没有被人这样认真地盯着过,被人这样小心翼翼地装进眼底,不留一丝罅隙。
潮湿的水汽涌进内殿,床前帷幔轻轻晃动,他怔怔道:“……不是。”
他其实……真的有点疼。
是了,怎么可能不疼,三百年上下求索,刀剑加身,百死难逃,而他原本其实只是个……十九岁的少年。
他脱口而出的这一瞬间,鼻子一酸,巨大的委屈在这一刻汹涌而至。
痛苦其实一直在不知不觉中水涨船高,可是他没有想到,冲垮他的堤坝居然只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
“疼吗?”
他像是暴雨中摔倒后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孩童,茫然地抬头四望,内心被巨大的孤独和委屈笼罩。
不是的。
他根本没那么坚强,根本不是一个乖小孩,他才不想自己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大步向前,他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娇气,非常非常笨拙的坏小孩。
其实……他很想要有人把他抱起来,心疼地摸摸他,问他摔到哪里了,疼不疼,难不难过。
可是真的有人牵着他的手,把他拉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时,他又觉得不可置信,又觉得震撼非常,又觉得会不会大题小做。
“怎么会疼呢,这么点小伤,怎么会疼呢……”
他一边试图笑,可是大颗大颗的眼泪却夺眶而出,扑簌簌地顺着下巴滑落流淌在他细瘦匀长的锁骨里。
他被自己汹涌而至的眼泪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用衣袖擦着脸,可是怎么擦,那泪水居然也停不下来,如同断了线的珠子。
谢纾终于崩溃了,“你干嘛要问我呀。”
他哭了,“如果你不问我,我会一直觉得,其实没有那么疼。”
你为什么非要问我痛不痛,明明你如果不问,我才不会觉得疼,虽然那不是真的不疼,可起码我还能装作若无其事,还可以当一个麻木的乖小孩。
我还能一直欺骗自己,其实我还能继续走下去。
可是你让我途中忽然停下来,问我累不累,我低下头,才发现其实我的脚掌都已经磨破了,锥心刺骨的疼痛一直顺着脊椎传递到大脑。
我发现我自己其实很疼了,疼得已经走不动路了,我该怎么继续骗自己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