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顺着风里的声音追去,很快来到一处断崖边,皓月当空,散发着幽冷的光芒,将大地照得一片明亮,只听那凄惨的女音仍在哭嚎,是字正腔圆的苗音,却是在碎碎念叨:“阿大阿哥,阿妈阿姐,我不该不听你们的话……”
周围不见人影,那声音响彻在风中,两人面面相觑,于观真飞身跃上断崖旁的一棵老树,想登高望远,找出这小姑娘的下落,哪知览遍一圈,都不见踪影,好似只有声音在不断回响。
偏在这个时候,声音也停了。
寻常人恐怕已被这异样吓得不轻,未东明见他脸色就知道一无所获,便努努嘴:“看来是在崖底了,犯不着你帮忙踹一脚了,如何?回去休息吗?”
这会儿月色虽明,但云雾仍浓,断崖底下望去仍是白茫茫一片,根本看不分明,只能瞧见贴近两人的石壁,于观真淡淡道:“既来到来了,不能白来一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着便脱开大树纵身跃下断崖,于观真御风而行,从石壁上瞬间划下数十丈,果然见个身穿花带的苗族少女如壁虎般紧紧贴在石壁上,她的脸跟手臂都受了不少伤,神色惊恐,正赤脚踩在破碎的石块上,看起来是个绝佳的徒手攀岩好苗子。
难怪她不敢再喊了,就这个位置,只怕再喊两句,吃几口风,直接就去见阎王老爷,也省得忙活了。
“啊!”
还没等于观真停下身体,就听见苗女惊呼一声,原来是气力不济,手已彻底脱开了石头,整个人瞬间往白雾里堕去。
于观真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拂过虚空,一缕清风顿时将那苗女托起,惊魂未定的苗女悬浮于空,身体不住地摇晃,她一会儿望望身下的云雾,一会儿看看眼前的于观真,似是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瞪着双大眼睛看着于观真。
“你……你……”
于观真却不看她,而是重新回到地面上,未东明正探头探脑,险些就跟他撞上,见身后没人,戏谑道:“你果然把人推下去了?”
话音才落,山壁外出现了被风托上来的苗女,正一脸茫然惊恐地看着他们二人。
未东明饶有兴趣地满足着自己的精神乐趣:“难怪你怜香惜玉,倒的确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其实真要详说起来,于观真确实不想多管什么闲事。
这毕竟是苗疆地界,谁知道那些巡逻的人是否就在旁近,更何况信仰这东西向来很害人,谁都不知道被救下来的苗人会不会反咬一口,把他们俩给供出去。
诚然如未东明所言,他们二人修为高超,对苗人而言是一场毫无必要的苦战,实无必要畏惧,不过如此一来,他们难免也被拖住脚步。
原本于观真都已经打定主意,哪知道那苗女喊得极为大声,二来他心中忽然想到了崔嵬,倘若是崔嵬在此,绝不会见死不救,因此才夜间多管这么一件闲事。那头未东明本还笑嘻嘻地跟着这苗女说话,不知道怎么忽然动了杀机,居然一掌拍出,脸上笑容不变,若非掌风凌厉,谁也不知道他要夺命。
苗女连反应都没来得及,更别提闪避了,她死里逃生,正是庆幸,又遇到两个美男子,一冷一热,风情不同,险些当自己是做了场美梦,被满嘴甜言蜜语的未东明哄得十分开心,脸上仍带着点桃粉色,浑然不知死期将至。
直至于观真张开结界挡住,见着火红色的灵力撞上虚空,在黑夜里层层荡漾开来,发出轰然巨响,四周草木石头都化为焦炭,苗女这才明白自己方才就在生死瞬息之间,本恢复了些红润的脸色一下子又“唰”得变白了。
于观真身形微动,人已挡在那苗女面前,冷声道:“未东明!你做什么?”
苗女虽听不懂中原言语,但并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她瞧得出来方才甜言蜜语的男子是个要命的阎罗,眼前这冷若冰霜的男子才是救命的天神,立即抓住了于观真的衣袖,躲在他身后。
未东明似也不太在意自己的行为被阻止,漫不经心地收回手,对于观真对峙道:“你救了人,过了瘾,她也不再鬼吼鬼叫,算是全了你的意思。而我担心她会出去乱说话,就干脆要了她的命,反正咱们也算救过她的命,要她还一条命也是天经地义。”
他话音才落,目光忽然一转,落在于观真身上笑道:“她与咱们毫无关系,这儿也没有崔嵬盯着你,我答应你,会让她死得很轻松,一点苦难都不受。”
于观真蹙眉道:“你为什么非要杀她?更何况,是我救了她,与你无关。”
“好吧,与我无关就与我无关。”未东明拍了拍手,忽然冷下脸来,“我方才问过了,这苗女的阿哥就是大祭司的弟子,她请我们去她家做客,苗疆此时发出杀无赦令,我又榜上有名,你说我们到了她家,是在他家中做客,还是到大牢里头去做客?”
看来这杀无赦令并非是说说而已。
于观真虽经历过苗疆的追杀,但因着大巫祝猫戏老鼠一般,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实感,见未东明如此忌惮,倒也不敢怠慢,更何况这苗女可不可信,他更是不敢打包票,只是心念一转道:“放了她走就是了。”
“苗人稀奇古怪,你怎知这苗女有什么花招能不能追上我们,再说,割了舌头还能写字,剁了手也还能引路,哪怕是卸了两条腿,她也可以用眼神,用头,用身体指路,这世上只有死人最安全。”未东明松动筋骨道,“如何,还是你放心不过,要亲自动手?”
这倒麻烦了,于观真眯起眼来。
未东明杀人如麻,根本毫无心理负担,大概是真的存了看乐子的心态看于观真救人,不过他所说的忧虑不无道理,大巫祝此人喜怒无常,很难预料他的态度,两人如今身在苗疆,总得给他几分薄面,能不起冲突尽量不起冲突最好。
苗蛊稀奇古怪,什么都有,是放是留似乎都有隐患,正如未东明所言,杀了是最简单的办法,人一死,多少线索都没有了。
只是——
于观真眼神一暗,衣袖随风飘转,这时未东明已等的甚是不耐烦,见他似有动摇,只当答应,又伸出手来抓躲在后头的苗女,哪知手腕一紧,被擒在于观真的右肩处寸进不得。
未东明不快道:“又怎么?”
“倘若当真来者不善。”于观真眼睛明亮,一把将未东明的手撒开,平淡道,“就由我们做这个来者,不过苗疆而已,我们二人有何可惧。”
都说尘艳郎生性谨慎,其实未东明也不遑多让,他惯会审时度势,下手又狠,若非担忧祭司们身上留着大巫祝的印记,早就将白日的那群人杀得干干净净,尸身尽数抛下高山深谷,任由野兽饱餐。
未东明见他眼神坚定,知此女是杀不成了,倒也爽快收手,不知是否想起自己与赤霞女的遭遇,一时间心中不知道多少酸甜苦辣,阴阳怪气道:“哼,你倒是听崔嵬的话,这样的麻烦也要留,随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