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角落燃着炭盆,元晦担心墨玉笙冻着,又添了几个,屋里暖烘烘的,两人鼻尖上都冒了点汗。
墨玉笙象征性动了几筷子菜,一双眼睛便黏在酒壶上,撕不下来了。
风炉上温着春山竹叶青。
镇上人管这叫“分岁酒”,新旧岁由此夜而分。岁末饮酒这是春山镇的习俗,千百年流传下来的,连元晦搬出七姑也不好使。
酒气被热气追着满屋流转。墨玉笙嗅觉尽失,也不耽误他好酒。好酒之人贪的从来都不是那味,而是对酒当歌一醉方休的意境。
他被肚子里的酒虫搅得坐地难安,讨好似得看向元晦。
元晦冲他笑笑,捉起酒盏,大大方方斟了满满两盏,一杯给了他,一杯给了自己。
墨玉笙受宠若惊,言不由心道:“七分满,七分满就好。”
自打七姑下了禁酒令,他连远远闻上一口都得看元晦脸色,日子过得着实憋屈。
如今美酒在手,还有良人在侧,人生再无可求。
屋外炮竹声,锣鼓声,喧嚣声阵阵。
屋内烛火摇曳,二人对影成双,举杯相交。
墨玉笙被酒气熏得有些上头,素日里苍白的面颊染上两抹红霞,眼尾荡着春风吹不尽的万种风流。
他举着酒盏,嘴角挂着点笑意,“今年见,明年重见,春色如人面。”
元晦匆匆垂眸,借着灯火的掩映,不动声色地收了一滴泪。
墨玉笙捉着酒盏在鼻尖轻晃,明知闻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嗅了又嗅,不舍得下口。
等到他终于嘚瑟够劲,还没来得及沾唇,酒盏便被元晦收了去。
墨玉笙目光幽怨,大过年的还让不让人活了?!
他终于硬气了一把,一招斗转星移,夺过酒杯,却被元晦轻轻一句话点在了原地。
元晦道:“我愿你身强健,年年岁岁常相伴。”
墨玉笙乖乖放下酒盏,推至元晦跟前,仓促地笑了一下,“其实……这酒也不是非喝不可。”
不过是想赶黄土掩身之前,再品尝一下从前的滋味罢了。
忽然间,他低垂的双目微颤,旋即又徐徐阖上。
唇齿相依,那人以舌尖将甘露抵至自己口中。
半生饮酒,至此方知,
原来酒中藏甜。
那滋味,足以令他回味一辈子。
下辈子。
下下辈子。
……
两人这顿年夜饭吃得拖泥带水的。
从暮色四合直至夜幕深沉。
酒足饭饱,元晦收拾完碗筷,边擦去手中水渍,边走出灶屋,从厅堂到卧房寻了一圈也不见墨玉笙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