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钧慌了。
他见过许多人临终的惨叫和哀鸣,当然也见过求饶的哭泣,但他没有一丝感觉,仿佛听见犬吠鸡鸣一般。唯独一卿这一哭,李灵钧满心愧疚。
李灵钧忙道,“公主切勿伤心过度。扶光师兄还活着。只是现下,他人不在这附近。”
帝魂问道,“前因后果,快说与公主听。”
李灵钧见一卿渐渐平静,方将事情原委道来。
却说先前,扶光与一卿两下相约,下一个月圆之日,便是远走高飞之时。一卿自是满心欢喜,等着那日的到来。
扶光为此,却赌上了性命。
大明慈宗组织严密且庞大,家法严苛,其实组织中许多年轻人,早已心生叛逆,有心推翻宗主,重获自由。
例如李灵钧,明明是帝国贵族,大将军府嫡长子,却自小加入了大明慈宗。其实他至今没明白此事,只是隐隐觉得,这大明慈宗似乎与朝廷有着说不出的关系。他爹似乎也知道此事,却从未点破。
但以李灵钧的心高气傲,岂会甘于屈居人下、做这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群贵族精英子弟,早想脱下这身沾满鲜血的外衣。
一卿的出现,加速了他们的行动。
李灵钧与扶光二人,是过命的交情。只是二人明面上从无往来,为的是避免他人疑心。
扶光很早便对李灵钧说起了一卿的事。
扶光并不是分享心事,而是他十分担心,万一哪天自己在行动中事败身死,他请求李灵钧代自己照顾一卿。哪怕做不到,至少也能和一卿通报一声消息。
那日扶光自皇宫回来,与李灵钧说起了他与一卿的月下之约。
而李灵钧,却告诉了扶光另一个坏消息:宗主派人在调查扶光,似乎已知道他与一卿之事。
扶光没有特别惊讶。大明慈宗一贯的作风,就是彼此监视,此事迟早也是纸包不住火。
扶光道,“既然如此,我便去身领家法。其他的事,就托付给你了。”
扶光指的‘其他的事’,一是指照顾一卿,二是指里应外合、推翻宗主。
大明慈宗的‘家法’,不提也罢。总之能活着出来不容易。
扶光活下来了,但也差不多丢了半条命。
李灵钧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他的内心活动,绝不显露在脸上。
李灵钧继续听从宗主的命令,去皇宫杀掉‘那个祸水’,也就是一卿。
于是,就在那个月圆之夜,李灵钧与宗主派去的监事一起,摸进了冷宫,刺了那一剑。
可怜一卿身单体弱,虽然李灵钧刻意避开了心脏,但一卿本就体弱,焉知能不能受得住?
李灵钧收剑后,与那监事一道离开,仿佛一切只是平常发生。
但他在跃上宫墙的最后一刻,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见一卿靠着宫墙倒下,血流了满地。清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连鲜血都像是白霜。
由于李灵钧与扶光的顺从,以及对自己手段的自信,宗主只当这是一场闹剧。该罚的罚了,该杀的杀了,该干啥还继续干啥吧。反正这种事又不止发生一次。
少男少女的情窦初开,与刺客组织的那些破事儿,总是背道而驰的。
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人性中最容易产生的错觉,便是认为压迫能产生顺从。
大明慈宗的宗主,便是个糊涂人。他派杀手去杀人,也杀自己手下的杀手。有时候闲得无聊,找点小茬子‘教训一下’他手下的青年男女们。这一教训,往往非死即残。
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古今中外皆如此。
扶光这次被他施了‘家法’,震动了其他人的心。
扶光是宗主爱徒、首席刺客,连扶光都会遭此刑罚,其他人岂不是更加命如草芥?
于是,扶光在内,暗中联络,借着他的伤势严重,宗主并未注意他。
李灵钧在外,悄悄干掉了不少宗主的耳目。
他们原打算,在一个秋风微雨的清晨,趁着树上的火柿尚未红,梧桐的枯叶尚未落,候鸟尚未向南飞,一切都还静悄悄的,这群不见天日的青年男女,将要突然亮出獠牙般的冷剑,向他们的宗主,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