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魂本来就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于是万分艰难地,替李灵钧辩解了一番。大意是,这一剑,刺得情非得已,而李灵钧并不是什么坏人。
虽然这话,他自己说得咬牙切齿。
一卿的浑身颤栗没有停止。
她不明所以,一时间也很难接受这一说法。她不懂什么江湖恩怨,什么势力斗争,也没见过腥风血雨。
她的十几年,都在皇宫一角那个破败的小院落里度过,见过的人恐怕不超过十个。
江湖残酷,她只知道那一剑太可怕。这恐惧太深,不是帝魂这三言两语就能消除的。
帝魂内心,也恨李灵钧。哪怕知道他是身不由己,但那又怎样?眼下见一卿哭成个泪人儿般,口内几乎有出气没进气,帝魂恨不得把李灵钧一刀斩了。
我在旁边干着急。帝魂但凡碰见一卿,脑子完全不好使。
我实在忍不住,趴在他耳后说,“你快说重点啊!你跟她说,李灵钧刺她一剑,是为了救扶光!”
帝魂愣了一下,才想起这茬,于是依言说了。
一卿这才稍稍平静下来;她的眼中有了光。
“他真的,没事了吗?”一卿扬起小脸问道。
“他会没事的。”帝魂的语气充满怜爱。
事情的前因后果,还须李灵钧来说。
帝魂强压怒火,冲门外道,“李灵钧!进来!”
李灵钧进门的瞬间,房间里的暗火,呼的一下窜起老高;帝魂压下了怒火,才渐渐控制下这火。
李灵钧的真面目逐渐暴露。
他当然不是什么和平大使,相反,他一体两面,一面是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另一面,是暗夜蛰伏的刺客,杀人如麻。
于是,李灵钧进来的一瞬间,整个房间里就充满了两种力量的对峙感。李灵钧天然的杀气,与帝魂的抵御之力。
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一卿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唯有缩在帝魂怀里,让她感到一丝安心。
一卿只是抬头看了一眼李灵钧,就吓得几乎再次晕过去。她不用认出那张脸,只凭他的杀气与清冷,一卿完全肯定,他就是那晚的剑客。
李灵钧看出了气氛的紧张,有意收敛起了杀气,这才开口道,“公主,李灵钧向你谢罪了。”
一卿紧紧蜷缩着身子,几乎快把自己埋进帝魂的衣袍中。
李灵钧从怀中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一卿,“这东西,公主可认识?”
一颗黑色的珍珠,穿着一条青绿色的穗子,隐隐泛着微光。
她当然记得!
扶光是个剑客。说好听一些是剑客,说难听点是刺客。他与李灵钧,隶属于名为“大明慈宗”的杀手组织。搞不清是正是邪,但据李灵钧说,帝国的许多贵族子弟,都是其中成员。
有一日,那宗主令扶光去刺杀一位朝中重臣,他得手后,被追杀负伤,竟一路逃进了皇宫。
深宫大院九重门,更兼月黑风高,扶光一下闯进了冷宫。
后来的事情非常简单:扶光的血流了一地,一卿吓得不轻。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很难解释。
我实在是不明白,在那个电闪雷鸣、大雨倾盆的冷宫之夜,在扶光受伤、血流一地的情况下,这两个人是怎么互相看对眼的。
李灵钧后来解释说,“那日师兄负伤,闯入冷宫,未曾想到,那等荒芜的院落,竟然有人。当日雷鸣电闪,扶光师兄血流不止,公主受到惊吓不假,却不忍见扶光师兄负伤淋雨,不仅为师兄生了炉火,还为师兄煮了一碗粟米饭。那是她兄妹仅剩的一点口粮。扶光师兄自小孤苦一人,如何能不感动?”
以扶光刺客的身份,当然不便大张旗鼓,后续只是借着任务在身之时,偶尔前去探望。
一来二去,日久生情,扶光与一卿,这两个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年轻,已到了月下盟誓、相约逃离、私定终身云云。自古戏文里的有情人皆如此,不消多说。
扶光与一卿最后一次见面时说:“月圆之夜,我来带你走。若我没来,恐怕我们只能来世再见了。”
这颗珍珠,扶光特意嘱咐一卿,“以此为信物,我若遇不测,其他人拿着这珍珠来找你,你信他便是。那是我的托付。”
一卿骤然见了这珍珠,顿时想起扶光的话。未见扶光,却是别人拿着这东西,一卿心下想扶光已遇不测,顿时呜呜咽咽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