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当然什么都找不到了,”布日格将短刀往前轻轻一送,隔着衣料,划开了秋泓后背的皮肉,“因为谜底不是凤岐峡,而是你,秋凤岐。”
秋泓呼吸一顿。
“我这死而复生的十六年里,翻看了无数你秋家子孙所著的书籍、笔记、诗歌,试图从其中找到一星半点有关江山舆图、天书刻本的谜底,只可惜,他们过于谨慎,竟叫我难以寻找到一丝一毫的踪迹。当然,也正是这样的谨慎,把你,暴露了出来。”布日格轻笑道。
秋泓挣扎起来,布日格却骤然发力,按着他的脖颈,把人强行压在了地上。
“你秋家子孙严格且一丝不苟地将你的遗嘱代代相传,远离仕途,销毁舆图,封存天书,可是,却偏偏漏了最后一句话。”布日格弯下腰,贴在秋泓的耳边说道,“让你的染春永世不再见天日。”
话已至此,本没有再往下说的必要了,可布日格却执意继续讲道:“这世上的任何东西,埋进土里的,会有出土的那一天,掉进水里的,会有出水的那一日,就算是顺江入海,来日也有可能被海对岸的人捡到。所以,到底哪里,才能让一把剑永世不再见天日呢?”
“只有死人的身体里。”祝璟长叹一声,“凤岐峡是碧玉江的脊梁,稷侯剑就是秋凤岐的脊梁!我还真想不出,当年秋云正和秋云净到底抱着怎样的勇气,才最终决定,把稷侯剑埋进秋凤岐的脊梁骨里,他们有没有日夜祈祷,请求他们的父亲原谅不肖子孙的忤逆之举呢?还是说,他们都继承了秋凤岐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坚信自己这么做,定能造福苍生呢?”
“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啊。”祝璟摇了摇头。
“你这样的人,自然想象不出,”秋绪蓦然接道,“就像高皇帝也想象不出,为什么他最偏爱的长子会对他赶尽杀绝一样。”
咚——
祝璟猛地一抬手,将秋绪按在了墙上:“不愧是秋家人,这么快就猜出来了。”
秋绪被人钳住了咽喉,但仍不肯罢休地说道:“你就算是找到了稷侯剑又能怎样?你难道能从他的骨头里剖出那把剑吗?那把剑还会认你这个主人吗?你已经是历史书上的一个死人了!”
“住嘴!”祝璟失控地低吼道。
秋绪早已攒足了力气,趁此机会,他抬手向后一顶,正中祝璟的侧腰。
这个皮囊到底是女人,不如秋绪高,也没有秋绪壮,被他突然一击,脚下趔趄,登时摔在了地上。
“离开少衡前,我家相爷就怀疑过,你这个老鬼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控制这么多人。为此,我在地图上找了整整一天,还真让我找到了。”秋绪捡起了祝璟掉在地上的手枪,“就在长水河方士墓的山下,有一家自来水厂,这家水厂正好建在碧玉江的支流上,它负责供给大半个樊州的生活用水和工业用水。你的鬼面花叶子,想必就下在那家自来水厂里吧。”
祝璟抽了口凉气,摸了摸自己被秋绪撞得生疼的后脑勺。
“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想拿稷侯剑去做什么,因为那把剑现在藏在我家相爷的身体里,没有人能拿走它。”秋绪一句一顿道。
“当年你的儿子们出此下策时,一定认为,这世上没有人能从你的身上拿走那把剑。”布日格兴致勃勃道,“他们不会想到,五百年后,会有人剖开你的心肺,从你的身体里取出他们放入其中的宝贝。”
秋泓闭了闭双眼,心知自己此时再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布日格的想法,他只问了一句:“倘若你杀了我,取了剑,却没能回到五百年前,又当如何?”
布日格执刀的手一顿:“你在扰乱我。”
秋泓低笑一声,偏过头,看到了顺着自己脊背淌下的血迹:“若说五百年前,我杀你时,你还有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那么现在,你一次机会都没有了,成王败寇,你若死了,那就是真的死了。”
“秋凤岐……”
“而我,不能说是死了,只能说是解脱了,因为真正有执念的人,是你。”秋泓笑着道。
“秋凤岐!”布日格举刀就要直刺秋泓的心脏。
然而,下一秒,他的身体却僵在了原地。
“秋相……”不知过了多久,秋泓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
他怔怔地转过身,看到了脸色已然转为灰白的布日格。
这人还维持着刚刚举刀要刺的姿势,只是胸前多了一个洞,正在不断流血。
“台吉?”秋泓张了张嘴。
咕咚!九死一生走到此地的北牧台吉布日格倒在了地上,他似乎在愤怒,也似乎在遗憾,但更多的,是在疑惑,疑惑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失败在了即将成功的前一刻。
当然,他并不知道,哪怕是自己真的剖开了秋泓的心肺,取出了那把藏在脊梁骨里的剑,他也无法回到五百年前。
这本就是注定的徒劳。
“秋相……”当布日格倒下,一个摇摇晃晃的人影出现在了秋泓的眼前,他满脸是伤,一条胳膊不自然地弯曲着,明显已严重骨折。
秋泓目光一闪,不自觉地叫出了声:“祝时元……”
没错,阻止了布日格的人,正是祝时元,他手里握着一把又长又粗的改锥,改锥上沾满了血肉,这粘稠的液体正顺着祝时元的腕子往下淌,和秋泓流到地上的那滩血融为了一体。
“秋相……”祝时元脱力地跪在了地上。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秋泓上前捧起了他的脸,“你还记得我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