瑗夫人起身,走到朱闻旁边,默不作声的,隔着长袖握着他的手,轻轻的,不让人觉察的,扳松了他的手掌。 那样隐秘私意的动作,谁也不曾看到,却偏偏刻意映入疏真眼中。 是在以柔动人,还是在示威? 疏真微微一笑,仍是安之若素,朱闻虽不知她看得真切,却是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干脆利落的,将瑗夫人的手拂开。 瑗夫人的面色一白,疏真从旁看得真切,她的目光阴冷宛如蛇信一般。 朱闻瞥了卫羽一眼,后者脊背一凉,知道这次难以善了,于是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正色道:“是我失职中计,甘愿受惩。” “正是用人之际,你的四十军杖暂时记下。” 朱闻淡淡说道,却是凛然生威,再不是平日里狂诞不羁的笑模样,军戎之气威压当场! 瑗夫人看他的目光向这边,却好似早有打算,抢先开口道:“军中本就非妇人驻足之地,这是臣妾的不是,臣妾也甘愿领罚。” 朱闻听她这一句,略微一想,却是明白了其中关键,目光顿时一寒,“你的意思是,从今后不许女子入营?” “妾身不敢,但今日之事,乃是前车之鉴。” 瑗夫人的目光余处,正是扫向一旁的素衣倩影。 疏真在旁听得正无聊,蓦然发觉战火烧到了自己头上,她见朱闻正要发作,于是接过话头道:“姐姐所言正是,宫中女眷,应一律禁绝入营。” 朱闻愕然望了她一眼,却见疏真朝他静静的摇了摇头。 瑗夫人目的达成,却有些愕然了,面色阴晴不定。 众人散去后,朱闻问道:“你不跟我在一处?!” 这话听着疾言厉色,好似在怨怪,疏真却听出其中笨拙真挚的关切和焦急,她微微一笑,半边丽容在秋日晴华下美不胜收,让人心魂荡漾,“你担心了?” “你这么决定,必定有你的考量。” 朱闻见她似笑非笑,下意识的有些面皮发烫,有些别扭的转过头去。 疏真看他居然如此孩子气,顿时笑不可遏,几乎软在床上。 …… 入夜时分,万籁寂静。 长街转角的经轮吊铃发出清凌凌的声响,有人身着灰衣斗篷,默然走过。 斗篷遮盖下的,是一张俊朗英武,却略带憔悴沉静的脸。 萧策静静走着,身边无一人随侍。 铸师 夜风呜咽,沉夜仿佛永不苏醒,天边的星辰黯淡无光,街角有人户中的狗低吠几声,很快仍陷入无边的死寂。 萧策拉下斗篷,微微露出半张脸,随后,他来到一户铁匠铺前轻敲两下。 无人应声。 他又敲,平静和缓的扣击声连续三下,终于有人带中浓厚的醉意出来,“这么晚了,是谁闹个不休。” “是我。” 萧策沉声的答道,也不加任何说明。 铺子深处陷入了许久的凝滞,良久,才有人喃喃问:“怎么……会是你?” “说来话长……” 萧策的目光霍然一闪,无数复杂情感在这一刻一掠而过,声音也带了几分苦涩与苍凉——再抬眼时,已是了无痕。 “老丈还是容我先进去吧。” 沉重的铁皮门发出支呀声响,远处的狗匪声又隐约响起,气死风灯的光芒传透夜色。 萧策进屋后,打量着四周,只见简陋粗大的砧板,以及四散零落的兵器和农具,左手院子里有一座黝黑铸炉——一切都与平常铁匠毫无差异。 颤巍巍应门的老者披了羊皮坎肩,取烟枪大口吸了,用浑浊老眼紧紧盯视着萧策,看了好半天,才道:“原来真是少将军,我几乎不敢相认了。” 他咳了几声,又道:“那长得天仙模样的公主可还好吗……你们大概早就成亲了吧?” 油灯的火焰胡乱飘散着,人的影子在凹凸斑驳的地上拖曳——萧策垂下眼,好似专心致志在描绘着这些影子。 良久,他才以略带嘶哑的声音轻声道:“她,已经不在了。” “啪哒”一声,老人书中烟袋落了地,他因极度吃惊而险些咬住自己的舌头,“难道是……可没见明发诏书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丈!” 萧策短促的,焦躁的低喊,不由分说的打断了他的话。随即,他的眉眼浮上了一层阴霾。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血涌的晕眩,低声道:“总之,她不在了——我这次来,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