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玩着手中扇坠,下一句却是吓得徐陵心惊肉跳,“你要找什么物件,这便画出图形来,我来替你着手。” 睦殿 徐陵藏在袖中的手不禁一抖,却仍是笑得若无其事,“我已然查遍睦元殿中,却全无踪迹,大概先前所传有误,也就不必劳烦您了。” 朱瑞微微一笑,晶莹瞳仁中透出诚恳光芒,却是让徐陵越发觉得颈后发亮,“看你家君侯如此在意,特地派你千里寻宝,便知它身价不凡——你我两家乃是共存共荣,又何必跟我客气?” 徐陵只觉得口中发苦,热汗已将脊背上凉绸粘成一片,越发烦躁,他勉强笑道:“不过些许玩赏物件,我正当出使此地,便顺道查点,只为博君一笑而已,若是惊动您替我大费周章,倒反而让我家君侯怪我不知礼数。” 朱瑞唇角上挑,笑容越发让人凛然心惊,他不再开口多说,房中气氛顿时凝滞起来。 檀木镂空窗格虽然密封,却透出熹微天光,在他的眼中投下浓若点漆的寒意,那抹笃厚笑意却未映入眼底。 …… 朱闻回到睦元殿时,已是掌灯时分,满殿里箱笼已归回原位,乍一看仿佛仍是旧日安恬景象,只有那壁角旮旯里搅起的些许纸屑埃土,在晚风中瑟瑟躲闪。 瑗夫人迎上前来,她着一袭绛红织金线披帛,底下玄裳漆黑,得体之外,有着说不出的妩媚妥帖。 她面色仍带苍白,见着朱闻却也并不如何慌乱,灯烛明灭间,她窥着朱闻面色沉凝,却也不带多少怒色,于是也不多话,在一旁静静裣衽。 “这一场真是闹得突然。” 朱闻随后答了一句,又细细打量着她一眼,瑗夫人不知怎的,却觉得那温和平静的眼光中,好似有针刺一般,她不由的低下头去,轻声道:“原本便是一场误会,王上明睿宽宏,果然也没让您蒙受冤屈。” 朱闻听这一句,却是蓦然停住脚步,他抬眼,目光清亮宛如日间那明晃晃的白刃,让瑗夫人顿时心下一惊,都手中奉上的轻袍都掉落地上。 “三岁孩童受了冤屈,才需要大人撑腰作主。” 他眉目冷然,生硬地甩下这句,转身便走,浑然不顾身后瑗夫人几近青白的面色。 瑗夫人望着他的背影出神——那般笔挺昂藏的身影,宛如刀戟劲松一般,原本的满心柔情,却在这一刻沉重到无法负荷。 她失神的跌跪在地,连手中衣裳落地也浑然不觉,只觉得胸口憋闷,却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 朱闻行到疏真房中时,但见梅枝疏斜,暗香萦绕,定睛一看,竟是好几位侍女正在收拾箱匣衣物——天气炎热,她们没有用炉熏香,而是以花枝花瓣拂染。 “这是做什么?” 朱闻有些好奇地问道。 侍女们面面相觑,却有些期期艾艾,此时从纱帐中伸出一只雪玉般的手来,低声笑道:“这里被抄得底朝天,衣帛满是男人汗手痕迹,哪还能穿到身上?” 朱闻一楞,立时便是大怒,立起身来就欲朝外而去,疏真在帐中看得真切,一笑坐起身来,道:“你要去找禁中兵卫算帐?” “哼……好大的胆子,连内宅都敢擅闯。” 朱闻眉梢都未曾一动,冰冷眼中寒气大作,一笑之下,越发勾魂摄魄—— 宛如壁画中十殿阎君,清俊姿容无人能及,却要让世间血流飘杵,家国倾乱。 疏真想到此处,隔了珠纱罗帐,竟凝神看得出神。待回过神来,却见朱闻已走到朱红门槛前,不由轻声一笑,唤道:“今日未毕,你又要亲身闯宫吗?” “些须肮脏小人,何必我亲自动手……我自有法子让他们统领来负荆请罪。” 朱闻咬牙冷笑着,正欲让侍从取他名刺递去宫里,却听身后叹声低哑,莫名却不觉得难听,愕然回首,却只见疏真挑了纱幕,随意着了月色短夹衣,发间一对翡翠夹,除了面色略显苍白,倒是神色还好。 “这又是何必,你即使能让他们服软认错,也瞒不过王殿耳目,何必再惹人猜忌?” 朱闻听到这猜忌二字,面上晕红更现,眼中掠过一道冷冽讥诮,冷哼道:“即便是我如何贤孝,这猜忌二字也是如影随行。” 他想起大殿之中,那冰冷的,带着探究狐疑的目光,如钩刺一般扎入他的周身,盘桓不去,森然幽寒。 “王者之路原本便是孤独,他若是对谁完全信任,那才是奇了。” 疏真感同深受的叹道,她仿佛想起了什么,雪眸中闪过一丝黯然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