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文娟又羞又怒,可是当着温文清的面,又不好意思和夏明慧吵,只能羞愤地别过脸:“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得了,别跟白莲花似的,就你这年纪,小白花又当不了,只能当老白花,多难看啊!”夏明慧冷笑一声,完全不把于文娟的羞愤当是表演。温文清却是受不了了,上前一步扯住夏明慧的胳膊:“死丫头,你疯够了吗?”说着话,扬手就要打。夏明慧头一仰,怒视着温文清:“你敢——”与此同时,温佑安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温文清的手腕。“放手——”温文清大怒,头偏过去,却在对上温佑安目光的时候瞳孔猛地一缩。少年的面容在夜色下显出几分清冷的味道,目光更是冷得像冰,握着他的手又稳又定,他挣也挣不开。就在这一瞬间,温文清突然意识到他的孩子们真的长大了,一个接着一个都能反抗他了。如果说那天他感觉到威严受到挑战,觉得自己不像是一家之主了,现在就觉得自己开始被这些孩子压制住了——他,老了。没有人说话,父子三人就这样对峙着,到最后还是温文清先移开了目光,声音低低地道:“放手……”这一次,温佑安放开了手。温文清的手垂下,没有再试图对夏明慧动粗,而是哑声道:“我和小于不像你们想的那样,你不要乱讲坏了人家的名声。”“嗤”的一声笑出来,夏明慧道:“我还当你会怕娘误会,和你闹离婚呢!原来,你更在乎人家的名声。”狠狠地瞪着夏明慧,温文清气得低吼:“你个扰祸精,是不是这个家散了你才开心?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女儿?亏得是早就把你给人了,要不然这个家早就让你祸害完了!”“爸——”温佑安低喝出声,看夏明慧的目光带着几分忐忑。夏明慧嘴角牵了牵,别了脸,不知在想什么,竟又笑了:“我也庆幸没在你身边长大,不用活得那么憋屈!温文清,怀胎十月生我的是我娘!关心我照顾我的是另一对爹娘,白玉凤他们两口子打我骂我,可也还是给了我口饭让我长大……你呢?你做了什么?你除了提供了颗精子之外,再没有为我做过任何事。这样的,我又凭啥认你当爹?”谁伤谁满怀悲愤,夏明慧放了狠话,看到温文清说不出话来,喘着粗气好像是被她气得不轻的样子,她心里觉得痛快极了,但除了痛快好像又有些隐约的痛感。两辈子的怨,她终于说了出来,为什么还会有那么点点不舒服的感觉?甩了下头,夏明慧冷哼:“我爹只有一个,叫张长康!”“你——夏明慧!”用手指指着夏明慧,温文清捂着胸口一屁股坐在石凳上。还没温家兄弟有所反应,于文娟已经一把扶住温文清的胳膊,又瞪夏明慧:“你这孩子怎么能这样,看把你爸气得……文清啊,你怎么样?要是把你爸气出个好歹,看你怎么办?!”原本,温佑安是挺紧张的,可是于文娟这么一扶人又呵斥夏明慧,他那股紧张劲反倒淡了。皱起眉,他自觉已经是个大人,应该挡在夏明慧前面,就往前上了一步,阻止了还要继续说刻薄话的夏明慧,沉声道:“于姨,我爸要是不舒服,我会带他去医院,你不用再为我爸操心。还有,于姨,你和我爸是同事,在单位还是避嫌些的好,被人说闲话也不好是吧?你也不想被人骂的,都一把年纪了,何必把名声都毁了呢!”几句话说得于文娟脸都红了,想要争辩,温佑安却沉声道:“大家都是明白人,就别说那些没用的废话了,反正你要是再这么和我爸私底下见面,我可就当你是不要脸的那种女人了,到时——别怪我……”温佑安的声音很平缓,可于文娟的脸色比刚才夏明慧损她时更难看。夏明慧骂得响、闹得凶,可于文娟并不大怕。温佑安的声音不高,说的却是实实在在的威胁,这种摆明了态度‘我要去破坏你的名声’,可比让她立什么毒誓更具威慑。虽说温佑安也不过是个十八岁的小青年,但看着他沉静的双眼,于文娟觉得他是真能做出那事儿。就是温文清,也像是第一次认识了自己这个儿子一样怔怔地看了又看。也不知他看了半晌,想了些什么,温文清转过头愧疚地看着于文娟:“文娟,实在不好意思,明明你是好心,却闹成这样儿。要不,你先回去吧!”“你的身体……”于文娟还是表示了下关心,却在温文清说没事再劝她离开时立刻就撤了。等于文娟走了,温文清的态度就缓和了许多,可能是因为没有外人在他也不必摆家长的架势给人看的缘故。看了一圈,四个孩子表情各异,但很明显,没一个是站在他这边的。他温文清现在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了,如果他再像从前那样,可能孩子们一个都不可能留在他身边。怎么就这样了呢?他怎么就生下这么多不孝子女呢?温文清可从不觉得自己的教育有什么问题,现在这年头,棍棒底下出孝子的老观念还根深蒂固,打骂孩子什么的,他从不觉得有错。可错不错的是一回事,还能不能那样继续就是另一回事了。温文清也是个聪明人,要不然也不会在服务楼从一个小员工一路坐上主任的位置,只是现在他明白是明白,可到底心底不甘,拉不下那个脸,呶了半天嘴,到底还是拉着脸,头一拧,抬脚先走。“都傻站着干啥?不回家大半夜的在外头逛,想当夜游神啊?”瞧这话说的!谁大半夜先在外头会小三的?夏明慧想怼人,却让温佑安抓住手。狠瞪了温佑安一眼,夏明慧也知道再这么逼着温文清反倒不妥。以温文清的个性,说这么一句话而不是还想发火打人,已经是在认输了,再吵只会适得其反。再一个,就算她想让娘离婚,可娘自己,还有这几个兄弟姐妹可未必愿意啊!这一大家子,可不像她一样,看多了离婚的故事。唉,话说回来,她岁数大那阵儿,听说谁谁又离婚了,还不也跟着人感慨:“现在的年轻人啊……”可其实,内心深处也不是不羡慕的。那些年轻人,过得开心就过,不开心了就分开,哪像她,苦熬干休了一辈子,心里苦水浸得心都是苦的。五个人,一大四小,就这么拖拖拉拉地回了家。前头的温文清驼着背,走得慢悠悠的,可后头四个小的却谁都没有越过他去,就这样慢悠悠地跟着。等回了家,都晚上九点过了,看电视的街坊邻居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姜婉如也从饭店回家了,正盘腿坐在炕上看电视,就是看电视,手里也没闲着,正在织着毛衣。粉嫩的颜色,看着就让人喜欢。“哟,怎么一起回来的?快过来坐,放《敌营十八年》呢,都快演完了,你们回来得也太晚了……”盯了眼温文清阴沉的脸,姜婉如垂了下眼帘,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招呼他们上炕上坐。又和夏明慧笑:“先给初宝织毛衣,回头再给你弟织件,线我都买好了,宝石蓝,才叫一个亮堂。”这个弟说的不是温佑国,而是夏明慧的孩子,比初宝早出生一个多月,姜婉如去夏家下奶时就特喜欢。因为夏明慧的缘故,姜婉如是真把夏飞仙当成姐妹了。“娘,你也别太赶了,白天再织,晚上多费眼啊!”夏明慧应了声,自顾自上了炕,还顺手抓了瓜子来磕,全不把温文清的不快当回事。沉着脸,温文清也不说话,往屋里走,也没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一脚就把地中间的一张小矮凳踢倒了。凳子倒在地上,声儿不大不小,却足以惊动还在看电视的那几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