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不能杀的,奴才来,这弑兄……弑君之罪……皇上不能担,奴才来担。”叶时雨的声音支离破碎,却如千钧般沉重,高长风瞳孔紧缩,喉咙上下滚动,却仍觉得像是一团棉花塞在喉间,鲠得他连呼吸都在不住地颤抖,“你又是这样,又这样擅作主张!”叶时雨却只是低低地摇头,眼睛看向了倒在一旁的高靖南,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一开口鲜血便涌出口来。高靖南已无力将血吐出,倒流的血呛得他想咳嗽,结果却只能抽搐着低喘。高长风看向二人,渐渐松了禁锢的手臂,叶时雨感到身上一松,有些惊诧地看向高长风,却看到他将双眼别向了一旁。叶时雨霎时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慢慢走向了高靖南,在他身旁跪坐了下来,颤抖着伸出手,用衣袖擦拭着他嘴边污血,“殿下……奴才确实是陛下的人,从一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叶时雨的声音依旧嘶哑,“其实奴才自小逃难来到京城,后又被骗入宫中做了太监,原本以为这辈子就只能这样了,可没想到奴才却随着殿下去过了戈壁大漠,也到过温柔水乡,随宁府的日子虽忐忑却也是奴才一辈子念着的。”衣袖已被殷红的血浸透,却怎么也擦不尽,叶时雨以为自己会流泪,可双眼却干涩得发疼,“殿下曾说奴才没有心,可人哪能没有心呢……只是奴才的心实在太小,装上了一个人就装不下别人了……”听闻此言的高长风蓦然回头,看向叶时雨的眼中复杂如斯,他们二人之间从未刻意倾诉过情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般自然而然,可偏偏在这个时候,叶时雨说出这样的话,反而让他痛彻心扉。一双手颤抖着从颈上取下了那枚莹润的玉牌,玉牌上雕刻的分明是岁月静好,可他却从来不配拥有这景象,带着体温的玉牌塞进了高靖南仍冒着微汗的手中,“对不起。”这一声道歉几不可闻,可高靖南的眼睑却抽搐了一下,他想握住手中的东西,但手指似乎已经脱离了身体的掌控,用尽全部的力气却只是将手抽搐着曲起几分,眼前一阵纷纷扰扰的画面遮住了视线,最终定格在了落日关高耸的城墙之上。稚嫩的少年总是看不够大漠戈壁的朝晖夕阴,他不懂战争的残酷,只是惊叹于山河的壮美。单薄瘦小的身躯在军营中格格不入,却倔强地为了讨好他把自己累到昏睡不醒,那个哭着写下殿下二字的他,那个在炮火连天的恐惧中扑向身前的他,是假的吗?画面转得太快,高靖南觉得自己不过转了个身,漫天黄沙忽地变成了宁王府里繁花似锦的海棠木,他似乎长高些,在树下选了好久,踮起脚尖剪下了最美的一枝。书案的一角,一枝姿态秀雅的海棠花怒放着,少年站在后面,一双眸子闪着光,笑吟吟地等着他的夸奖。他低下头思索了一下要如何赞扬,可抬起头来那海棠就消失了,站在书案边的人一身暗红的服制,面容已褪去稚嫩,双眸愈发见冷。何时变成这样了呢,他竟想不起来。那双眸子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的疏离让他怒气冲天,只觉得眼前一晃,自己的双手正叠放在他的纤细的脖颈上,痛苦的表情打碎了冷漠,才终于觉得自己面前的还是那个他。只要稍稍用力就行,他会死去。对,别把他留给任何人。很简单,只要再加上一点点力量而已。高靖南嘴角的血已开始渐渐凝结,只能听到一下又一下的出气声,涣散的目光直直地看着前方,却无人知晓他看到了什么。那只试图握紧的手似乎是放弃了,就这样轻颤着指尖舒展开,玉牌随之自他手中滑落,摔在了青石地板上,碎得四分五裂,伴随着清脆的响声,一双不肯闭上的双眼渐渐失了光彩。叶时雨看得分明,心猛烈地跳动了几下,随之沉了下去。高长风此刻说不清心中激荡的到底是何情绪,他看了眼已经无力回天的高靖南,抬起手想靠近叶时雨,可他却慌乱地抬头看向他,迅速向后撤去,而后双手抓起地上的那柄剑,反手便横在自己颈上。过沉的利剑和急切的动作让叶时雨在自己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可他像没有感觉一样看着高长风,“陛下,请让太医和禁军进来。”“时雨,你把剑放下。”高长风双目几乎喷出火来,咬牙道,“你若执意如此我现在就出去说是我刚杀了宁王。”“陛下只要转身,奴才就自刎于此。”叶时雨睫毛微颤,高高地扬起下巴,那剑锋贴在咽喉上,似乎只要轻轻一颤就能轻易要了他的命,“是奴才杀了宁王殿下,请陛下即刻让太医和禁军进来,若再拖下去奴才一样会割断自己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