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越往人群中扫了一眼,心往下一沉,没有沈宜秋。贾七道:“仆等赶到时一伙胡虏正要行凶,叫仆等都杀了,眼下王六他们正在汲水灭火。”尉迟越看了一眼谢夫人:“夫人受伤了?”贾七摇摇头:“只是受了惊,溅上的是旁人的血。”这时谢夫人醒转过来,咳嗽两声,气若游丝道:“可是太子殿下……”尉迟越上前一揖:“谢夫人安心修养。”谢夫人眼角噙着泪:“娘娘不在府中,一早便与……与郎君一起……一起去城墙上了……”尉迟越身形一晃,幸而及时拽住缰绳,他凝了凝神:“有劳谢夫人,有使君的消息,孤立即遣人告诉夫人。”说罢吩咐侍卫:“找间屋子安置谢夫人,令医官来替夫人诊视。”贾七面露忧色:“娘子……”尉迟越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道:“娘子不会有事。”他这就去将小丸找回来。说罢解下拴在廊柱上的马缰,一言不发地翻身上马。贾七把孩子交给另一名侍卫,也跟了上去:“殿下手臂上的伤还是着医官处理一下吧……”两人策马径直往府外奔去,到得屏门处,却见五六个玄甲禁军用担架抬了一个遍身是血的人走进来,担架旁跟着两名军医。见了尉迟越,匆忙道:“启禀殿下,仆等找到周将军了。”尉迟越拽住缰绳,翻身下马。周洵躺在担架上,急促地喘着气,显然伤得不轻。尉迟越忙问军医:“将军伤在哪里?”军医道:“回禀殿下,属下方才大致查看了一下,将军身受多处重伤,最凶险的一处伤口在后背上,另外左胛中了一箭。”尉迟越声音微颤:“有劳两位全力救治,一定要助将军度过危厄。”两名军医肃容道:“仆等一定竭尽全力。”尉迟越向两人一揖:“周将军就托付给两位了。”正要上马,担架上的周洵忽然道:“殿下……属下失职……”尉迟越目光微动:“周卿请安心养伤。”周洵轻轻摇了摇头:“娘娘……”他抽了一口冷气,缓了缓,接着道:“娘娘有死志……说城破……定不会让敌军……生擒……”尉迟越没等周洵把话说完,便打断了他:“周卿多虑了,太子妃安然无恙。”贾七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忙道:“属下这就传令下去,加派人手,去各处寻找娘子。”尉迟越不置一词,翻身上马,像个临阵脱逃的懦夫一般策马疾驰。然而周洵断断续续的声音还是随风追了过来,钻进他的耳朵,直往他的心里灌:“娘娘随身带着刀……”尉迟越将这声音从心里揪出来,就像揪出一条嘶嘶吐信的毒蛇,他将它重重地摔在身后。周洵一定是受伤太重失了神智,这才胡言乱语,那些话一句也不足信。他冲出刺史府,在灵州城的大街小巷中纵马疾驰,遇到拦路的突骑施士兵二话不说提刀便砍。他已经两日没有阖过眼,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窝和脸颊深陷下去,密布血丝的双眼却格外亮,在火光的映照下如同地狱变中的凶神。他在街巷中横冲直撞,不知道经过了几条街,也不知道转过了几个弯,只是不知疲倦地寻找一个身影。他的小丸一定在前方等着他,就在前一条街,前一个转角,他侧耳倾听,马蹄和风声中,似乎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轻轻唤他。风越来越大,天边有隆隆的闷雷滚过。贾七追上来:“要下雨了,殿下先回府包扎一下伤口吧,仆带人翻遍全城,一定把娘子找回来。”尉迟越压根没听见他在说什么。贾七无法,只得跟着他。马跑不动了,他便换一匹,刀断了,他便换一柄。也不知找了多久,他们没有找到沈宜秋的踪影,一队侍卫先找到了他们。一个侍卫禀道:“殿下,仆等在一个胡虏身上搜到了一柄胡刀,似是娘子之物……”那天太子用一块于阗美玉换了这把刀,亲卫们都看到了,但只见过一眼,都拿不准。尉迟越闻言翻身下马,从侍卫手中接过刀看了看。刀柄是假玳瑁,刀鞘上錾刻着西域样式的立鸟和缠枝花纹,嵌着许多可笑的假宝石,那立鸟活像一只肥鸡,翅膀一长一短,瑟瑟上有一道裂痕。他拔刀出鞘,刃上沾了血。众人一见太子脸上的神色,便知这的确是太子妃的刀。那侍卫小心翼翼道:“仆等将那胡虏一起带来了,还找了个会说突厥语的商贾,殿下可要立即审问?”尉迟越点点头。侍卫将两人带上前来。